幻境迷宫的结果，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杂役院这潭水里，激起的浪花比报名那天李虎吃瘪时还要高。
陈璟言，用时最短，直线通关，碾压式地通过了第一场考核。这个结果让所有等着看笑话、或者期待一场激烈竞争的人都傻了眼。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看向璟言的目光也更加复杂——好奇、震惊、嫉妒、怀疑，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畏惧。
“他那猫绝对有问题！”
“什么猫能破幻阵？听都没听过！”
“说不定是他身上有什么宝贝……”
“李虎师兄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纷扰的议论中，第一场考核结束。近千名参赛者，直接被刷下去七成多，只剩下不到三百人。林小凡险险过关，后怕之余，对璟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短暂的休息后，负责主持的执事宣布了第二场考核的内容：“第二场，合力猎兽！考核区域位于宗门试炼林外围。三人一组，随机分配。每组需在半个时辰内，猎杀一头指定的低阶妖兽，带回妖兽身上特定部位作为凭证。可合作，亦可自行其是，但最终凭证需全队共有。时限内未完成，或队伍减员超过两人，全队淘汰！”
三人一组，随机分配！
话音刚落，剩下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谁都想跟强者组队，增加过关几率。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璟言，但看到他肩上那只懒洋洋的黑猫，还有旁边明显实力不济的林小凡，又有些犹豫。
很快，一名执事拿着名册开始随机念号分组。
“甲七组：王莽，赵铁柱，陈璟言！”
被念到名字的璟言微微一怔，看向走向自己的两人。一个是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背着把阔刃砍刀，眼神凶悍，叫王莽。另一个则是个瘦高个，三角眼，嘴唇很薄，腰间别着两把短叉，名叫赵铁柱。两人身上都带着煞气，显然不是善茬，而且看衣着和气息，似乎也不是纯粹的新人杂役，可能是在杂役院待了多年、有些手段的老油子。
王莽和赵铁柱走到璟言面前，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肩上的煤球和林小凡，脸色都不太好看。
“晦气！”王莽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跟个带猫的奶娃子一组，还有个拖油瓶。”
赵铁柱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算计，扯了扯嘴角：“王哥，少说两句。陈师弟可是第一场的头名，说不定……深藏不露呢？”话虽这么说，语气却满是讥诮。
林小凡有些气愤，想说什么，被璟言用眼神制止了。璟言对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王师兄，赵师兄，待会儿还请多关照。”
“关照？”王莽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和你那猫别添乱就行！赵老弟，我们走！”
他们这组被分配的猎杀目标，是“铁皮野猪”。这种妖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冲撞起来如同小型战车，虽然只是低阶，但对没有灵力的杂役来说，极为难缠，通常需要多人配合设陷围攻。
三人领取了简单的标记地图和一枚遇到危险时可用的求救信号符，便朝着试炼林方向出发。林小凡被分到了另一组，临走前担忧地看了璟言好几眼。
试炼林位于青云宗外门后山一侧，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草木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兽的啼叫，更显幽深。
按照地图指示，铁皮野猪常在一片名为“黑泥塘”的区域活动。走了约莫一刻钟，周围树木越发高大，地面也变得泥泞，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快到了。”赵铁柱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一片被倒伏树木和灌木丛环绕的泥泞水洼，“野猪喜欢在泥塘里打滚，应该就在附近。王哥，按计划？”
王莽点点头，瞥了璟言一眼，粗声道：“小子，你去那边灌木丛后面藏着，听到我们弄出动静，野猪受惊可能会往你那边跑。你……尽量拦住它，或者弄出点声音，给我们创造机会。”他指了指泥塘右侧一片茂密的荆棘灌木丛。
那位置很偏，视野极差，而且离泥塘最远，怎么看都像个诱饵或者弃子的位置。
璟言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抱着煤球默默走向那片灌木丛。煤球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对环境有些不满，但也没太大反应。
等璟言藏好，王莽和赵铁柱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赵铁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小心地打开，将里面一些淡黄色的粉末，撒在了泥塘边几处显眼的位置。那粉末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腥气，迅速在空气中散开。
“引兽粉……”璟言藏在灌木后，鼻子动了动，他这些天接触灵兽肉多了，对妖兽的气息很敏感，“而且分量下得很足，味道这么冲，怕是能引来不止一头。”
果然，没过多久，泥塘对面的密林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哼哧哼哧”的喘息声。一头足有小牛犊大小、浑身覆盖着暗褐色坚硬皮毛、獠狰狞的野猪，缓缓走了出来。它抽动着鼻子，显然被引兽粉的气味吸引，但并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来了！”王莽低吼一声，和赵铁柱同时从藏身处跳了出来，王莽挥舞着阔刃砍刀，赵铁柱则甩出了手中的短叉，两人一左一右，看似朝着野猪包抄过去，但步伐和眼神却有些飘忽。
那铁皮野猪受惊，发出一声暴躁的咆哮，后蹄刨地，作势欲冲！但它冲击的方向，却不是正面的王莽和赵铁柱，而是猛地一拐，朝着侧面——也就是璟言藏身的灌木丛方向，狂猛地冲撞过来！
沉重的身躯踩得泥水飞溅，碗口粗的小树被直接撞断，声势骇人！
王莽和赵铁柱见状，非但没有上前拦截，反而默契地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脸上露出计划得逞的阴笑。他们根本没打算和野猪硬拼，用加料的引兽粉激怒野猪，再故意制造漏洞，将其引向璟言那边。无论璟言是吓得逃跑（那就会成为野猪首要追击目标），还是不自量力地拦截（瞬间就会被撞成重伤），他们都可以坐收渔利，等野猪消耗了力气，或者璟言“意外”减员后，再轻松收割。
用心不可谓不毒辣。
眼看那铁皮野猪瞪着猩红的小眼睛，喷着灼热的白气，裹挟着一股腥风，距离璟言藏身的灌木丛已不足三丈！那两根弯曲锋利的獠牙，在昏暗的林间闪着寒光！
藏身灌木后的璟言，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传来的震动和那股狂暴的妖兽气息。他脸色也有些发白，握紧了拳头。硬抗肯定不行，躲？身后是更茂密的荆棘，行动不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喵。”
一声平平无奇、甚至带着点慵懒困意的猫叫，从璟言怀里响起。
是煤球。
它似乎刚刚睡醒，从璟言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琥珀色的眼睛瞥了一眼那气势汹汹冲撞而来的铁皮野猪，然后，很不耐烦地，对着野猪的方向，轻轻张了张嘴：
“喵嗷——”
这一声，比刚才那声要清晰一点，尾音微微拖长。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光芒四射的特效。
然而，就在这声猫叫传入铁皮野猪耳中的瞬间，那原本狂暴冲锋、势不可挡的妖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就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四蹄同时钉在了泥地里，由于惯性，上半身还往前冲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摔个跟头！
它那双猩红的小眼睛里，狂暴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仿佛冲锋途中突然撞见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又像是低阶生物直面了食物链顶端存在的漠然一瞥。
野猪僵在原地，浑身厚实的皮毛都在微微颤抖，獠牙也不再前指，嘴里发出“嗬嗬”的、近乎呜咽的声响，刚才那凶悍的气势荡然无存。
机会！
璟言虽然也被煤球这轻描淡写的一声给弄得愣了一下，但长期养成的、被煤球训练出的战斗本能瞬间启动。他如同猎豹般从灌木后窜出，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拳，凝聚了这些天苦练的全部力量和对发力方式的理解，狠狠砸在了野猪因为僵直而毫无防备的侧颈要害！
“砰！”
一声闷响！
足有七八百斤重的铁皮野猪，竟然被这一拳砸得横移了半步，侧颈处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它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巨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睛一翻，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死了。
一拳。
秒杀。
整个过程，从野猪冲锋到僵直倒地，不过两三息时间。
林间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王莽和赵铁柱还保持着后退戒备的姿势，脸上的阴笑早已凝固，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们瞪大眼睛，看着那头倒毙的铁皮野猪，又看看站在猪尸旁、正甩着手腕似乎嫌疼的璟言，以及他怀里那只重新缩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黑猫，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猫叫了一声？
野猪就僵住了？
然后陈璟言一拳……就打死了？
这他妈是什么玄幻剧情？！
“王、王哥……”赵铁柱喉咙干涩，声音发颤，“那、那猪……”
王莽也回过神来，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恐惧，还有一丝后怕。他看向璟言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不屑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忌惮。
这小子……绝对有问题！那猫更邪门！
璟言没理会他们，蹲下身，按照要求，用那柄短匕首费力地割下了铁皮野猪的一只耳朵，作为凭证。然后他站起身，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看向还在发呆的两人，语气平淡：
“王师兄，赵师兄，凭证拿到了。时间还早，要回去交差吗？”
他的声音惊醒了两人。
王莽和赵铁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他们讪讪地走上前，看着地上死透的野猪，又看看璟言手里那只血淋淋的猪耳，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陈、陈师弟……”赵铁柱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好身手……刚才多亏你了……”
王莽也闷声闷气地补充：“是啊……没想到陈师弟深藏不露……”
璟言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将猪耳递给王莽：“凭证师兄收好吧，我们回去？”
“好！好！回去！回去交差！”王莽连忙接过还温热的猪耳，像是接过一块烫手山芋。
三人默默往回走，气氛诡异。王莽和赵铁柱再不敢走在前面，也不再把璟言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反而隐隐落后半步，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璟言抱着煤球，走在前面，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煤球刚才那一声……似乎不仅仅是吓住妖兽那么简单。他能感觉到，在猫叫响起的瞬间，自己胸口挂着的古铜钱和金属环，都微微发热了一下，尤其是金属环，那股冰凉的触感似乎活跃了一瞬。
这猫祖宗，身上的秘密，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而经此一役，他在这次大比中，恐怕再也低调不了了。
试炼林外，阳光正好。
但有些人心里，已经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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