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凡的古铜钱戴上之后,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既没有发光发热,也没让璟言突然打通任督二脉。它只是安静地贴在胸口,偶尔在璟言剧烈活动时会轻轻晃动,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倒是煤球,对那铜钱似乎失去了最初的兴趣,瞥过几眼后就不再关注。
随着大比日期一天天临近,杂役院里那股临阵磨枪的气氛越发浓厚。璟言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不知道该怎么“练”。
扛石锁?那天模仿猫伸懒腰的发力方式后,他对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理解,但单纯增加负重意义不大。追鸟?那更多依赖煤球共享的动态视觉和预判,他自己练不出来。至于接掌力……算了吧,要不是煤球那一眼,李虎第一掌就能让他躺半个月。
他空有一身被灵兽肉滋养得远超常人的体魄和日益敏锐的五感,却像抱着一堆上好木料,不知该如何打造成器。
这天下午,兽栏的活计提前干完。老吴叼着烟杆,看着璟言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难得主动开口:“小子,大比可不是比谁力气大、跑得快。上了擂台,是真要动手的。你那两下子……”他摇摇头,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花架子,不顶用。
璟言苦笑:“吴老,我也想练,可没人教啊。”
老吴吐了口烟圈:“杂役院哪有人教这个?能教你的,要么在外门,要么……”他顿了顿,“自己琢磨吧。真打起来,记住一句话:别管好看难看,能放倒对手的就是好招。”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放倒对手”?璟言还是一头雾水。
他抱着煤球回到住处,坐在硬板床上发呆。煤球似乎察觉到他的烦躁,从他怀里跳下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无聊?」脑内的童音响起。
“有点。”璟言叹了口气,“不知道大比该怎么打。煤球,你们……嗯,你们猫打架,有什么诀窍吗?”
煤球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它甩了甩尾巴。
「等着。」
说完,它转身,轻盈地跳出窗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杂役院后方的山林里。
璟言愣住,不知道这位祖宗又去干什么了。他等了一会儿,不见煤球回来,索性也出门,在杂役院后面的小山坡上找了块空地,自己比划起来。他回忆着煤球扑蝴蝶、抓虫子时的动作,试着模仿那种瞬间的爆发和精准。但自己做起来,总是差了点意思,要么发力太散,要么预判不准,像个手脚不协调的傻子在跳舞。
练得浑身冒汗,气喘吁吁,却感觉越练越迷糊。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从林间窜出。
是煤球。
它嘴里叼着个东西,灰扑扑的,还在蹬腿——是只肥硕的“疾风兔”。这种低级妖兽以速度见长,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极其警觉灵活,寻常杂役根本抓不到。
煤球把还在挣扎的兔子扔在璟言脚边,兔子一落地就想跑,但煤球只是伸出爪子,轻轻按在它背上,那兔子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
「看好了。」煤球的声音在璟言脑中响起,难得带着点认真的意味。
它没有立刻杀死兔子,而是松开了爪子。疾风兔惊恐地后腿一蹬,化作一道灰影向旁边的灌木丛窜去!
速度极快,几乎拉出残影!
就在兔子后腿肌肉绷紧、即将全力爆发的那一瞬间——
煤球动了。
不是猛扑,也不是高速追赶。它的动作简洁得近乎吝啬。后腿只是微微一屈,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出!前爪探出,不是胡乱挥舞,而是精准地预判了兔子跃起的轨迹和高度,在兔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微妙空隙,爪尖轻轻一点。
“噗。”
一声轻响。
不是利爪撕裂皮肉的声音,更像是戳破了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那只疾风兔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在半空中猛地一僵,然后软软地跌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致命伤只有一处——颈后一个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孔洞,精准地切断了脊柱神经。
整个过程,从兔子逃跑到毙命,不到一息时间。
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带着一种残忍的美感。
璟言看得屏住了呼吸。他不是没见过煤球抓东西,但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观察它“教学”般的狩猎,还是第一次。那种对时机、角度、力度近乎恐怖的把握,以及隐藏在慵懒外表下、一击必杀的冷酷,让他心底发寒,又涌起强烈的渴望。
煤球收回爪子,舔了舔上面并不存在的血迹,然后看向璟言。
「看懂了吗?」
璟言用力点头,又摇头:“动作看懂了,但是……那个时机,还有发力的方式……”
「蠢。」煤球走回兔子尸体边,用爪子拨弄了一下,「不是用眼睛看,是用身体‘感觉’。猎物什么时候最弱?不是它跑得最快的时候,而是它发力前的那一刹那,旧力将尽,新力未生,全身都是破绽。」
它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猫的方式解释战斗技巧,显然让它有点不耐烦。
「你之前学本尊劈柴、抓鸟,只学了样子,没学到‘神’。打架也一样。力量要凝成一股,像针,不要像锤子。动作要快,但快不是乱动,是找到那条最短、最省力的线。」它用爪尖在地上随意划了几道歪歪扭扭的线,然后又划了一道笔直短促的,「省力,才能持久。一击,就要让它失去反抗。」
璟言盯着地上那几条线,又看看煤球,再看看那只死去的疾风兔,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回想起煤球劈开寒铁木时,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无比的弧线;回想起它避水时,水流自然分开的轨迹;甚至回想起它伸懒腰时,全身力量完美协调的舒展……
这些看似不相干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我……我试试。”璟言声音有些干涩。
他走到空地中央,闭上眼睛,努力去“感觉”煤球所说的那种状态。不是用眼睛去看敌人的动作,而是去预判,去感知力量的流动和破绽的诞生。他回想着煤球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击,模仿着那种从极静到极动的爆发,将全身的力量想象成一根绷紧的弦,然后朝着前方假想的目标,骤然释放!
“嗤!”
他并指如刀,朝前刺出!没有目标,只是空刺。
动作依旧笨拙,发力也不够凝聚,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身体有些踉跄。
但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以往的感觉——好像周围空气的流动,自身肌肉的颤动,甚至体内那股暖流的奔涌,都变得更加清晰,并且有那么一刹那,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同一个点。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煤球蹲在一旁,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
「马马虎虎。」它评价道,嫌弃的语气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满意?「比刚才像跳舞强点。记住刚才的感觉,每天练一千次。」
一千次?璟言看了看自己通红的手掌,咧了咧嘴。
煤球不再理他,低头开始享用它的“教学道具”。很快,那只肥硕的疾风兔就只剩下一小堆骨头和皮毛。
夕阳把山林染成一片暖金色。空地上,少年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笨拙的直刺动作,汗如雨下,眼神却越来越亮。黑猫则蹲在旁边的石头上,眯着眼,尾巴尖悠闲地晃动,像个苛刻又尽责的师父,监督着不成器徒弟的功课。
远处,青云宗内山的钟声悠扬响起,惊起林间归巢的飞鸟。
没有人知道,在这僻静的后山角落,一场奇特的、属于一只猫和一个少年的“狩猎教学”,正在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