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禁地的嘶吼和破碎的记忆画面，像一根细刺，扎在璟言心里。白天干活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望一眼。那片被雾气终年笼罩的山峦，在秋日晴空下显得静谧祥和，可他知道，那底下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煤球恢复了常态，依旧是那副懒洋洋、对什么都嫌弃的样子，偶尔用脑内传音催他去找“好吃的”。但璟言能感觉到，它夜里睡得没那么沉了，有时会突然惊醒，竖起耳朵倾听片刻，才重新蜷缩起来。
他把那份不安压下去，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宗门大比上。
报名日终于到了。
杂役院中央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台上摆着长桌，后面坐着两名外门执事，负责登记。台下人头攒动，比平时发放任务时热闹了十倍不止。几乎有点气力、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信心的杂役都来了，熙熙攘攘，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璟言和林小凡挤在人群里。林小凡显得格外兴奋，脸颊通红，不停踮脚张望：“陈师兄你看！好多人！那边那个是负责挑粪的老张头，听说他力气特别大；还有那个，洗衣房的刘婶，一手绞干衣服的功夫据说能拧断木棍……哎呀，咱们有机会吗？”
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试试总没错。”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兽栏的老吴蹲在角落抽烟，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珍谷仓的赵管事也来了，站在稍远的地方，眼神有些闪烁，看到璟言时迅速移开了视线。
很快，轮到了他们。
登记执事头也不抬：“名字，年龄，所属区域。”
“林小凡，十五，百草圃。”
执事记下，递过来一块写着号码的木牌：“七百二十一。下一个。”
“陈璟言，十六，兽栏。”
执事笔尖一顿，抬起头，打量了璟言一眼，又看了看他脚边的黑猫，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东西。他慢吞吞地记下名字，却没有立刻给木牌，而是侧头跟旁边的执事低声说了句什么。
旁边的执事皱了皱眉，看向璟言：“你就是那个……弄坏测灵碑的？”
声音不大，但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道目光齐刷刷射向璟言。
“测灵碑是年久失修，自己裂的。”璟言平静地回答，“管事当时在场，可以作证。”
那执事哼了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对登记的执事点了点头。
登记的执事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块木牌，刚要递出——
“且慢！”
一个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人群分开，李虎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今天穿得比平时更精神，青色劲装一尘不染，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步伐晃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跟班，三人往台前一站，气势顿时压过了在场的所有杂役。
负责登记的两位执事看见李虎，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李师弟，你怎么来了？”
李虎随意地拱了拱手，算是见礼，目光却落在璟言身上，嘴角勾起：“听说今年杂役也能参加大比，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没想到，还真碰见熟人了。”他故意拉长语调，“陈——璟——言，对吧？上次在膳堂后巷，骨头挺硬啊。”
围观的人群响起低低的哗然。不少人看向璟言的眼神变了，带上了一丝同情或幸灾乐祸。被外门弟子盯上，还是李虎这种出了名难缠的，这报名怕是悬了。
璟言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李虎。
林小凡紧张地拽了拽璟言的衣角，脸色发白。
李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踱步到登记桌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两位师兄，这宗门大比，虽说是给杂役机会，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吧？总得有点真本事，免得上了台丢人现眼，还浪费大家时间。”
登记的执事有些为难：“李师弟，这……报名条件都是按规矩定的，只要身家清白……”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虎打断他，笑容不变，“我也是为了宗门声誉着想。这样吧——”他转向璟言，提高声音，“陈璟言，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今天能过我设下的‘三关’，我就亲自为你作保，让你报名。如何？”
“三关？”璟言挑眉。
“没错。”李虎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关，力量。看见那边了吗？”他指向空地边缘，那里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锁，最大的一对足有磨盘大小，乌沉沉的看着就分量惊人。“举起那对最大的‘玄铁石锁’，坚持三息。”
人群倒抽一口冷气。那对玄铁石锁，少说也有八百斤！寻常炼气二三层的弟子都未必能举起，更别说一个杂役！
“第二关，速度。”李虎又指向演武场方向，那里有几个外门弟子正在练习身法，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笼，里面关着几只羽毛翠绿、只有巴掌大小、正在不安扑腾的小鸟。“那是‘追风雀’，以速度见长。我放出一只，你若能在一炷香内，不伤它性命，徒手捉住，便算过关。”
追风雀！这种低级灵禽速度极快，又灵活异常，炼气期弟子不用法术都很难捉到！
“第三关，韧性。”李虎收回手指，脸上笑容加深，带着一丝残忍的意味，“很简单，接我三招。我不动用兵器，只以掌力，你只要不倒地、不吐血，便算你过。”
这话一出，连那两个执事都变了脸色。李虎是炼气三层，他的掌力，就算不用全力，也足以将普通杂役打得筋断骨折！这哪是测试，分明是要人命！
林小凡急得差点跳起来：“这不公平！李师兄你是外门弟子，陈师兄他只是……”
“闭嘴！”李虎身后一个跟班厉声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林小凡被吓得一缩脖子，但还是倔强地瞪着李虎。
李虎看都没看林小凡，只是盯着璟言：“怎么样？敢不敢接？不敢，现在就滚，以后也别再动什么歪心思。杂役，就要有杂役的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璟言身上。
阳光有些刺眼，璟言眯了眯眼睛。他能感觉到怀里煤球的重量，也能感觉到脚边林小凡紧张得微微发抖。
力量？他这几天吃了不少“加料”的灵兽肉，力气确实涨了不少，但八百斤的玄铁石锁……
速度？追风雀……煤球抓鸟肯定没问题，但要求是“徒手”，煤球不能直接帮忙……
韧性？硬接炼气三层三掌？
任何一个，看起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虎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他几乎已经看到这小子灰头土脸滚蛋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璟言忽然笑了。
不是强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认命的笑。
他抬起头，看向李虎，眼神清澈。
“李师兄，”他慢慢地说，“你这三关，听起来挺有意思。”
李虎笑容一僵。
“不过，”璟言顿了顿，“我要是都过了，光报名可不够。你刚才吓着我朋友了。”他指了指脸色发白的林小凡，“总得有点表示吧？”
李虎愣了，周围所有人都愣了。
这小子……居然还敢提条件？
“你想要什么表示？”李虎语气冷了下来。
“简单。”璟言说，“我若过了三关，除了报名，你再额外输给我十个贡献点，就当给我朋友压压惊。怎么样，李师兄，敢不敢赌？”
人群彻底炸了！
不仅敢接不可能完成的三关，还敢反过来跟外门弟子赌贡献点？这小子疯了不成？！
李虎脸色铁青，他盯着璟言，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他本来只想羞辱对方一番，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居然顺着杆子爬，还当众将了他一军！不接？当着这么多杂役和执事的面，他丢不起这个人！
“好！”李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就依你！你若能过三关，我李虎给你十个贡献点！但你若过不了——”他眼神阴鸷，“就给我滚出青云宗，永远别再出现！”
“一言为定。”璟言点头，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弯下腰，把怀里的煤球放到地上，轻声说：“煤球，看着点，别让鸟飞太远。”
煤球懒洋洋地“喵”了一声，舔了舔爪子。
然后，璟言直起身，在所有人或震惊、或怀疑、或同情的目光中，走向那对乌沉沉的玄铁石锁。
秋日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一关，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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