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谷仓的事，果然如赵管事“保证”的那样上报了。结果有点出乎璟言的预料——他非但没受罚，反而因为“及时发现并制止灵米失窃，挽回损失”，得了五个贡献点的奖励。
五个贡献点，不多，但足够他换十株新鲜的凝露草，还能余下一点换个肉包子解解馋。
至于王执事那边，据说赵管事特意去找他“说明”了情况，之后几天，派给璟言的任务虽然依旧不轻松，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明显刁难了。
璟言乐得清静。每天按时完成兽栏的活计，下午做些杂役院的公共任务，晚上则抱着煤球，在丙字七号那间简陋的屋子里，看煤球慢条斯理地啃凝露草，然后感受那一丝流遍全身的暖流。
这暖流很微弱，但持续不断。几天下来，璟言明显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之前那种长期饥饿导致的虚弱感消失了，力气大了些，连五感都似乎更敏锐了点。尤其是夜视能力，现在即使没有煤球在身边，他在昏暗环境里也能看得比较清楚。
当然，跟煤球那种在漆黑中视物如白昼的本事还是没法比。
这天下午，任务比较轻，是清扫演武场边缘的落叶。演武场是外门弟子日常练功切磋的地方，占地极广，青石板铺地，四周种着不少老树。秋意渐浓，落叶纷纷，这活计不算重，但琐碎。
璟言拿着大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煤球蹲在旁边一棵老槐树的树根上，眯着眼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地面，卷起几片枯叶。
扫到演武场西北角时，璟言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少年，正费力地拖着一个几乎比他整个人还大的麻袋，沿着场边的小路往前走。麻袋很沉，少年瘦弱的身板被压得佝偻，每走几步就要停下喘气，咳嗽。
少年穿着和璟言一样的杂役灰衣，但洗得发白，袖口和膝盖处打着整齐的补丁。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麻袋似乎被路边的石块绊了一下，少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麻袋口松开，里面圆滚滚的、带着泥土的“铁皮薯”滚出来好几个。
“哎哟！”少年惊呼，慌忙放下麻袋去捡。
璟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帮他一起捡。
“谢谢，谢谢师兄！”少年连忙道谢，声音有点沙哑，但很真诚。他抬起头，看到璟言的脸，愣了下，随即露出笑容，“你是新来的陈师兄吧？我听说过你，兽栏那个不怕狗的！”
璟言被这称呼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叫陈璟言，不是什么师兄。你是？”
“我叫林小凡，树林的林，平凡的凡。”林小凡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来了快两年了，一直在百草圃打杂。陈师兄你叫我小凡就行。”
两人一起把铁皮薯捡回麻袋。璟言试了试分量，确实不轻，里面怕是装了百来斤。“你这是要搬去哪儿？我帮你抬一段。”
“不用不用！”林小凡连忙摆手，“陈师兄你还有活儿呢，我自己能行，就是慢点。这是要搬到膳堂后厨的，今天轮到我送。”
“没事，我这边快扫完了。”璟言不由分说，抓起麻袋另一头，“走吧，搭把手快些。”
林小凡推辞不过，只好感激地道谢，两人一起抬着麻袋往膳堂方向走。
路上闲聊，璟言才知道林小凡也是个孤儿，比他还小一岁，灵根资质也是丁等杂灵根，属于修仙界最底层的那一类。但他性格开朗，说起自己在百草圃学到的辨识草药、照料灵植的知识，眼睛都在发光。
“陈师兄，你那猫真神了！”林小凡话题一转，看向跟在璟言脚边的煤球，眼里满是羡慕，“我听说它连测灵碑都能弄碎？还抓住了珍谷仓的贼老鼠？它是不是灵兽啊？”
“可能……是吧？”璟言含糊道，挠了挠头，“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它挺厉害的。”
“真好啊。”林小凡感叹，“有只灵兽伙伴，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被哪位长老看中，收为灵宠弟子呢！那样就能进外门了！”
“灵宠弟子？”璟言第一次听说。
“对啊，宗门里有些长老专精驭兽或者灵植，偶尔会从杂役里挑一些有特殊天赋，或者有罕见灵兽灵植伴身的人，破格收入外门，算是记名弟子。”林小凡说着，眼神黯了黯，“不过要求很高，我也就想想。像我这种，能把百草圃的活儿干好就不错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丧气，又赶紧笑起来：“不过陈师兄你有希望啊！你这猫这么厉害！”
璟言笑了笑，没接话。他自己清楚，煤球可不是什么能被“驭使”的灵兽，那是祖宗。
两人抬着麻袋到了膳堂后门，交接给厨役。林小凡从怀里摸出两个还温热的杂粮馍馍，硬塞给璟言一个：“陈师兄，多谢你帮忙！这个你拿着，刚出炉的，可香了！”
璟言推辞，林小凡却执意要给：“你就拿着吧！我平时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的，以后……以后要是方便，咱俩可以一起吃！我知道膳堂哪个窗口的管事手不抖，给的菜多！”
看着少年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璟言心里某处微微动了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煤球，遇到的不是欺凌就是漠视，像这样纯粹、带着点笨拙善意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他接过馍馍，点点头：“好，以后一起吃。”
林小凡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林小凡话匣子打开了，叽叽喳喳说着杂役院的趣事和八卦，比如哪个执事其实怕老婆，哪个外门师兄练功走火入魔闹了笑话，还有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
“对了陈师兄，下个月初，宗门大比就要开始了！”林小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宗门大比？那不是外门弟子才能参加吗？”璟言记得之前听说过。
“以前是，但今年好像改了规矩！”林小凡眼睛发亮，“听说为了鼓励杂役奋进，特意放宽了限制，杂役弟子也可以报名参加‘杂役组’的比试！如果表现特别优异，是有机会被破格提拔，直接进入外门的！”
他越说越兴奋：“就算进不了外门，只要在比试里取得好名次，也有丰厚的奖励，贡献点、丹药、甚至低级法器都有可能！陈师兄，你身手这么好，还有灵兽，不去试试太可惜了！”
璟言脚步顿了顿。
进入外门？奖励？
他想起自己那“无灵根”的测试结果，想起李虎的羞辱，王执事的刁难。如果真能进入外门，哪怕只是最底层的外门弟子，境遇也会比现在好太多。至少，不用再担心随时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赶出去。
“怎么报名？”他问。
“就在杂役院的布告栏贴告示，到时候去登记就行。”林小凡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也想去报名，虽然肯定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但见识见识也好啊！陈师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看着林小凡充满期待的眼神，璟言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太好了！”林小凡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林小凡回百草圃，璟言回杂役院。临走前，林小凡还特意叮嘱：“陈师兄，报名那天早点去，我听说李虎那些人可能会捣乱，他们肯定不想看到杂役出风头……”
提到李虎，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畏惧，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不过咱们不怕！宗门有规矩，他们不敢太明目张胆！”
回到丙字七号房，煤球已经跳上床，蜷在了老位置。璟言把那个杂粮馍馍掰开，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放在煤球面前。
煤球嗅了嗅，没动，但脑内传来的嫌弃情绪淡了很多。
“小凡人不错。”璟言一边吃，一边对煤球说，“他说，下个月有宗门大比，杂役也能参加。”
煤球掀了掀眼皮。
「无聊。」
“赢了有奖励，说不定能进外门。”
「麻烦。」
“进了外门，或许能找到更好吃的……草？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璟言试探着说。
煤球的耳朵动了动。
它慢慢起身，走到那半块馍馍前，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璟言笑了。
他躺到硬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屋顶的蛛网。窗外天色渐暗，杂役院开始喧闹起来，结束一天劳作的人们陆续回来，空气里飘着饭菜的味道和疲惫的交谈声。
宗门大比……
李虎……
王执事……
还有那只死在仓库里，身上带着“很深、很脏地方味道”的寻宝鼠。
事情似乎正在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他侧过身，看着煤球安静进食的背影，那小小的、黑色的身躯里，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力量。
“煤球，”他轻声问，“如果……我想变强一点，不用每次都靠你救场的那种强，有可能吗？”
煤球停下进食，转头看了他一眼。
琥珀色的猫眼里，倒映着窗外最后一缕天光。
过了很久，久到璟言以为它不会回答了，脑内的童音才慢悠悠地响起：
「看你能给本尊找到什么吃的。」
璟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煤球的脑袋。
“行，祖宗。”他说，“我努力。”
煤球甩了甩头，摆脱他的手，但没躲开，只是继续低头，把剩下的馍馍吃完。
窗外，最后一抹亮色沉入西山，夜色如墨般漫上来。
杂役院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深秋的晚风里明明灭灭。
丙字七号房里，少年和猫，共享着一天里难得的、安静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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