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自习的灯管忽明忽暗，刘清用校服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把最后一口冰可乐灌进嘴里。“问你们个事儿，”她把空瓶捏扁，发出“咔嚓”的脆响，“你们有梦想吗？”

器材室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汪飒正趴在一堆废弃的篮球上打游戏，闻言头也没抬：“没有。”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角色一刀劈掉boss的血条，“有那功夫想梦想，不如多打两局排位。”

宋文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手里转着支笔，闻言只是挑了挑眉。他向来话少，大多数时候都用眼神代替回答，此刻那眼神分明在说“无聊”。他爸妈哥姐都是老师，从小就被问“想不想当老师”，问得多了，连敷衍的兴趣都没了——反正不管想不想，他照样能考年级第三，照样能在上课睡觉、下课打架的间隙，把知识点记得比谁都牢。

刘清又看向我，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星子。她自己先说了答案：“我也没有。”她晃着腿，狼尾短发扫过校服后背，“当明星太累，做生意太烦，像我爸妈那样上班打卡？算了吧，想想都没劲。”她顿了顿，用胳膊肘撞了撞我，“你呢，齐琪？”

我正靠在铁柜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耳机。这问题其实我想过很久，从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演唱会现场开始——数万人举着荧光棒，跟着台上的人合唱，声浪能掀翻屋顶，那种被所有人注视、被所有人倾听的感觉，像电流一样窜过神经。

“我想当明星。”我说，声音在安静的器材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开一场盛大的演唱会。”

汪飒的游戏角色死了，他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不可思议：“你？当明星？”他上下打量我，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种，“你见哪个明星像你这样，三天两头跟人打架，笑都懒得笑？”

宋文也停下了转笔的动作，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刘清更是直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你站在台上唱歌？下面的人不被你吓跑才怪。”

我没理他们的调侃，只是望着器材室小窗外面的夜空。那里只有几颗疏星，被教学楼的灯光遮得若隐若现，但我好像能看见更亮的光——舞台中央的追光灯，台下一片星海似的荧光棒，还有麦克风里传来的、属于我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这事就被捅到了表白墙上。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昨晚的对话捅了出去，帖子标题起得格外扎眼：《惊！万年冰山齐琪想当明星开演唱会，F4其他成员：没梦想，勿扰》。下面还附了张偷拍的照片，是我靠在铁柜上的侧影，刘清他们三个在旁边，表情各异，倒真有点“勿扰”的意思。

评论区彻底炸开了锅。

“齐琪当明星？是我理解的那个会唱歌跳舞的明星吗？不是那个能一拳把人打趴下的齐琪？”

“哈哈哈哈汪飒他们真相了！齐琪站在台上，怕是台下的观众都得揣着防狼喷雾吧？”

“说真的，我有点想看……想想齐琪面无表情地唱情歌，台下粉丝不敢欢呼的样子，还挺带感。”

“刘清他们三个是真·摆烂啊，连梦想都懒得有？”

刘清拿着手机冲进教室时，我正在解一道物理大题。她把手机往我桌上一拍，笑得直不起腰：“你看这个，有人说你开演唱会得配十个保镖，怕你把观众打了！”

汪飒和宋文也跟了进来，汪飒手里还拿着瓶牛奶，喝了一口说：“要不你先练练笑？不然粉丝以为你在开批斗会。”

宋文没说话，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乐理基础，放在我桌上。封面有点旧，像是被翻过很多次，扉页上写着他的名字——大概是他哪个当老师的姐姐留下的。

我看着那本书，又看了看他们三个。刘清还在笑，眼角却带着点认真；汪飒嘴上损着，眼神里却没什么恶意；宋文依旧是那副冷淡样子，却把书推得离我更近了些。

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觉得奇怪。我这样的人，确实跟“明星”两个字搭不上边。我不爱说话，不会讨好，连跟人对视都觉得麻烦，更别说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对着陌生人唱歌。可那又怎么样呢？梦想这东西，本来就不用跟谁搭边，自己觉得值得就够了。

就像刘清，她没梦想，却能把游戏玩得比谁都好，能在打架时凭着一股蛮劲赢过比她高的男生；汪飒没梦想，却能把篮球打得风生水起，能在别人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宋文没梦想，却能把每道题都解出三种方法，能在我们惹了麻烦后，不动声色地收拾残局。

他们的“没有梦想”，不是真的空洞，只是懒得用这两个字去定义自己的日子而已。

放学时，表白墙又更新了。有人P了张海报，把我的脸P在演唱会舞台上，背景是刘清他们三个举着荧光棒，汪飒的荧光棒上写着“别打人”，宋文的写着“加油”，刘清的最夸张，写着“我是经纪人”。配文是“预祝齐琪演唱会顺利，F4全员应援！”

刘清把海报设成了手机壁纸，晃着屏幕跟我说：“看见没？群众的呼声！等你真开演唱会了，我给你当经纪人，汪飒当保镖，宋文管财务，保证把你捧成顶流！”

汪飒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当保镖，我要当首席粉丝，第一排那种。”

宋文没接话，只是在经过音像店时，停了停脚步。橱窗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旋律悠扬，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转头看我，眼神里好像藏着点什么，比平时柔和了些。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耳机，里面存着几首我偷偷录的歌，跑调跑得厉害，声音也生涩。但我突然觉得，或许有一天，这些跑调的歌真的能被更多人听到。

至于那三个没梦想的家伙，大概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们不会为我的梦想欢呼雀跃，却会在我练歌跑调时，憋着笑递来一瓶水；在我被人嘲笑时，第一个冲上去把对方怼回去；在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时，把一本旧旧的乐理书，悄悄放在我桌上。

表白墙上的热闹还在继续，关于我的“明星梦”的调侃大概会持续很久。但我不在乎。

毕竟，梦想是我自己的，而他们，也是我自己的。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