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的最后十分钟,我把最后一道附加题的步骤写完,笔帽“咔嗒”一声扣上。前排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笑,我抬头看过去,见几个女生正对着手机屏幕窃笑,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
刘清的胳膊肘捅了捅我,她刚从外面逃课回来,校服领口沾着点灰尘,狼尾发梢翘得老高。“快看表白墙,”她把手机往我面前一推,声音里带着憋不住的笑意,“有人开咱俩的玩笑了。”
屏幕上是条新帖子,标题透着股荒诞:《理科班未解之谜:当齐琪笑了而刘清突然闭嘴时,建议立刻用糯米驱邪——别问,问就是撞邪了》。下面附了张偷拍的照片,是上周三的课间,我正低头看着什么笑出声,而旁边的刘清张着嘴,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表情僵在脸上。
评论区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太形象了!齐琪一年笑不了三次,刘清嘴就没停过,这俩同时出现确实像撞邪!”
“上次在食堂见齐琪笑了,刘清嘴里的鸡腿都掉了,当时我还以为食堂的灯泡炸了呢。”
“求问哪里买糯米?我准备点着,万一哪天撞见了呢?”
刘清笑得直拍桌子,引来物理老师的瞪视。“你看你看,”她指着屏幕,“他们还真信啊,说咱俩这情况比恐怖片还吓人。”
我捏着笔,指尖在笔杆上转了两圈,没说话。其实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不爱笑。不是故意装冷,只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数学题的解法比笑话有趣,打架时的风声比笑声提神,连刘清叽叽喳喳的废话,听久了也像背景音,掀不起什么波澜。偶尔笑一次,大概是刘清把游戏卡带插反了还骂机器坏了,或是汪飒被宋文怼得说不出话时的窘迫样,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刘清,她像是永远上了发条的玩具,从睁眼到闭眼,嘴就没闲过。走路时跟空气都能聊两句,打游戏时能对着麦克风骂到队友投降,就连被老班罚站,都能跟旁边的绿萝聊上半小时。让她突然闭嘴,确实比让我笑还难。
上次让她闭嘴的,是我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那天。班主任在班会上念名单,念到我的名字时,我低头看见刘清塞给我的纸条,上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小人,写着“恭喜大佬”,笔尖戳破了纸背。我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就是这一下,旁边原本还在跟后桌掰扯游戏攻略的刘清,声音戛然而止。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我,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全班都安静了,连班主任都停了讲话,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们,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后来汪飒说,当时他还以为我被外星人附体了,差点把手里的课本扔过来。宋文则默默从书包里摸出块巧克力,塞给刘清,说“吃点甜的压惊”。
“说起来,”刘清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那天到底笑什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我抬眼看她,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秘密。”我说着,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
果然,刘清的话头又卡壳了。她张了张嘴,手指在桌子上抠了两下,突然猛地拍了下我的胳膊:“你又笑!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太大,全班再次安静下来。前排的同学偷偷回头,眼里闪烁着“果然撞邪了”的好奇。汪飒在斜前方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被宋文用课本拍了下后脑勺才老实。
放学时,表白墙的新帖子已经被顶上了热搜。有人P了张我们的表情包,左边是我面无表情的脸,右边是刘清唾沫横飞的样子,中间用红色大字写着“糯米预警”。还有人说,要把这场景列为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跟“午夜的琴房哭声”“操场角落的烟头”齐名。
刘清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念评论,念到离谱的地方就停下来骂两句,骂完了又接着念。我跟在她旁边,听着她的声音混在放学的人潮里,像颗滚来滚去的玻璃珠,脆生生的。
经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汪飒突然停下来,从里面拎了袋糯米出来,塞进刘清手里。“拿着,”他憋着笑,“以备不时之需。”
宋文在旁边踹了他一脚,却也没把糯米拿回去。
刘清举着那袋糯米,冲我扬了扬下巴:“看见没?真有人给我送糯米了。你要是再笑,我就真洒你身上了。”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被洒点糯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走到分岔路口,刘清还在念叨着表白墙上的新评论。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狼尾短发,轻声说:“那天笑,是因为你画的小人太丑了。”
她的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这次,她没瞪眼睛,也没拍我,只是愣了愣,然后突然笑起来,比平时任何时候都响亮。“好啊你,”她笑着捶了我一下,“敢说我画得丑?今晚游戏副本你休想我给你加血!”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声音又开始叽叽喳喳,像只归巢的小雀。我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的话,没再笑,心里却比笑的时候还暖。
表白墙上的梗还会传很久,糯米的玩笑大概会跟着我们整个初中。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笑不笑,她闭不闭嘴,都跟邪祟无关。不过是我偶尔觉得这世界还算有趣,她恰好被我的无趣戳中了而已。
至于糯米,大概永远也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