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教学楼公告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我叼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和刘清挤在人群后。阳光把公告栏的玻璃照得发亮，上面贴着的月考成绩单顶端，我的名字和刘清的名字像焊死了一样，牢牢钉在第一和第二的位置。

“看，齐琪又第一。”“刘清也厉害，每次就差几分。”“他们家基因是镶金了吧？”

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作响，我懒得理会，转头冲刘清挑眉。她正踮着脚往人群里瞅，狼尾短发被风吹得乱翘，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昨天打架蹭的擦伤。“别看了，”我踢了踢她的鞋跟，“待会儿老班该来抓迟到了。”

刘清“啧”了一声，拽着我往楼梯口跑。她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半盒烟和游戏机的一角，晃得我眼晕。“刚听三班的说，表白墙又更新了。”她跑得喘气，说话却没停，“好像是拍着咱们几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放学，我们四个在操场后墙根待着。宋文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划着什么，汪飒站在他身后，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烟，时不时低头跟宋文说句话。刘清嫌地上脏，盘腿坐在汪飒带来的软垫上，举着手机打游戏，嘴里还骂骂咧咧。我靠在墙上，刚点着烟，就看见汪飒朝我递了瓶啤酒——那场景要是被拍下来，够全校议论半个月的。

果然，刚到教室坐下，前桌就转过身，一脸神秘地把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学校表白墙的截图，照片拍得不算清楚，却能一眼认出我们四个。宋文的侧脸对着镜头，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汪飒的手搭在他肩上，狼尾发梢的蓝色挑染格外扎眼。刘清举着啤酒罐，仰头喝的样子被拍得活灵活现，而我手里的烟正冒着淡淡的白气，校服领口被风吹得敞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

配文写得耸人听闻：“年级前四竟是这般模样？抽烟喝酒，罔顾校规，这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

评论区已经炸了锅。

“卧槽？宋文也这样？他爸妈不是老师吗？”

“汪飒我知道，上次见他在校门口跟人打架，下手超狠。”

“齐琪和刘清看着挺乖的啊，怎么会……”

“楼上别傻了，成绩好不代表是好学生，人家玩着就能考第一，羡慕不来。”

刘清凑过来看，笑得直拍桌子：“拍得还挺有氛围感，你看汪飒那姿势，跟黑帮电影似的。”

我没她那么轻松，指尖捏着笔，笔杆被攥得发白。上周家长会，我妈作为“优秀家长代表”发言，说我“自律懂事，从不让大人操心”；刘清她妈在医院跟同事聊天，总说女儿“文静乖巧，成绩拔尖”；宋文家更不用说，整个家属院的老师都拿他当范例，说“不愧是老师家的孩子”；汪飒他姐在办公室备课，还跟其他老师夸弟弟“聪明伶俐，一点就通”。

谁也不知道，这些“范例”“榜样”，放学后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吞云吐雾，会为了抢个篮球场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会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第二天照样在课堂上回答出老师的问题。

“怕什么？”汪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们桌旁，手里转着个篮球，“反正他们也管不着。”宋文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刚从办公室领回来的奖状——又是年级第三。他把奖状往桌上一扔，没看我们，却伸手把汪飒额前的碎发拨开，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我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刘清。她正拿着手机，在表白墙的评论区跟人对骂，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谁不良少女呢？你懂个屁！”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四个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成绩单上的名字依旧醒目，表白墙上的照片还在被疯狂转发。我们确实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成绩好，家世优越，仿佛拥有了所有人羡慕的一切。

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好学生。我们会抽烟，会喝酒，会打架，会骂人，会熬夜打游戏，会做所有老师家长不允许的事。我们只是碰巧学得快，碰巧能在考试里应付自如，碰巧能在大人面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上课铃响了，刘清把手机塞回书包，冲我挤了挤眼。宋文和汪飒回到了他们的座位，汪飒还在回头看宋文，嘴角挂着笑。我翻开课本，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公式上，心里却想着放学后该去哪里买新出的游戏卡带。

表白墙的风波总会过去，就像之前无数次的议论一样。我们还是会被叫做“别人家的孩子”，还是会在没人的地方做回自己。这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活得真实，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