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小时。
像一道催命符,悬在头顶。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麻木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光线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护士按时送药送饭,医生例行检查,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避开我的目光,仿佛我已经是一个被提前贴上封条、等待运走的箱子。
白鸟警官没有再出现。那两个高层官员带来的决定,就是最终判决。我被彻底遗弃在这间白色的囚笼里,等待着被送往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成为档案里一个被隐去的名字。
就在我以为连告别都不会有时,在最后一天的傍晚,夕阳将病房染成一片暗金色时,门被敲响了。
不是护士那种规律的轻叩,也不是官员们公式化的节奏,而是……一种带着点犹豫,却又坚定的声音。
我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向房门。会是谁?在这个我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的时刻。
“请进。”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
是毛利兰。
她穿着帝丹高中的校服,书包还挎在肩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有着不容错辨的担忧和坚持。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静静地站在那里,逆着走廊的光,像一个不期而至的、温暖却又突兀的幻影。
“浅川小姐,”她开口,声音轻柔,带着高中生特有的清脆,却又异常沉稳,“打扰了。我……我来看看你。”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毛利兰?她怎么会来?她怎么通过的层层守卫?是白鸟警官默许的?还是……
“我听柯南说,你受伤住院了,情况好像不太好。”她走进来,轻轻关上门,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做了点汤,想着……也许你需要补充点营养。”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真诚,仿佛我们只是普通的邻居,而她只是来探望一个生病的朋友。但我知道,不是的。柯南告诉她的?柯南让她来的?还是她自己决定来的?
“毛利小姐……”我喉咙发紧,“谢谢你。但是……这里……”我想说这里不是随便能来的地方,想说外面有警察看守,想说我不值得她来看望。
“我知道。”毛利兰打断了我,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我跟白鸟警官说过了。我说……浅川小姐是我和新一的朋友,现在她遇到困难,一个人在医院,我想来看看她,送点吃的。”她顿了顿,补充道,“白鸟警官……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他说时间不能太长。”
朋友?新一(柯南)的朋友?白鸟警官同意了?我心中疑窦丛生。白鸟为什么会同意?是柯南授意的?还是……毛利兰自己争取的?以她父亲毛利小五郎的名声,或许警视厅会给她一点面子?
“新一那家伙,出了远门办案子,联系不上。”毛利兰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埋怨和担忧,“要是他在,肯定也会来看你的。他以前总说,浅川小姐旅馆的料理,有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我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很久以前,工藤新一还没变小,偶尔来我的旅馆时随口说过的话。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毛利小姐,我……”我看着眼前这个善良坚毅的少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告诉她真相?告诉她我可能明天就会被秘密送走,从此消失?告诉她这个世界远比她看到的危险黑暗?
我不能。我什么都不能说。
“你脸色很不好。”毛利兰没有追问,而是打开保温桶,一股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白雾升腾起来,冲淡了病房里冰冷的消毒水味,“这是我熬的蔬菜粥,很清淡,你现在应该能喝一点。”
她盛出一小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然后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嘴边。动作自然而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施舍。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探究,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关切。仿佛我只是一个受伤需要照顾的普通人,而不是卷入黑暗漩涡、即将被“处理”掉的麻烦。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我本就受损的视线。我张开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咸味和蔬菜的清甜。很普通的味道,却在此刻,成了我濒临冻结的世界里,唯一的暖流。
“慢点喝。”毛利兰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多么天真,多么不切实际的话。但此时此刻,从她口中说出,却像一根脆弱的稻草,让我这个溺水的人,忍不住想要抓住。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眼泪无声地滚落,混入碗中。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地递过纸巾。
一碗粥喝完,胃里有了暖意,心却更加酸楚。
“浅川小姐,”毛利兰收拾着碗勺,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认真,“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请一定要坚持下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很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坚定:“新一总说,真相只有一个,无论它被掩盖得多深。所以,不要放弃希望。等你好了,我还想再去你的旅馆,尝尝你做的菜呢。”
旅馆……我早已回不去的旅馆。真相……那个残酷的、我无法言说的真相。
但我看着她眼中的光,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毛利兰没有停留太久。她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浅川小姐,你好好休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她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温暖而充满鼓励的笑容:“保重。”
门轻轻合上。病房里重归寂静,只剩下保温桶里残余的粥香,和她留下的、短暂的温暖。
我靠在床头,泪水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下。
毛利兰的探望,像一场短暂的梦。她是这冰冷绝望的隔离中,唯一一缕不期而至的阳光。她的善良和坚持,无关利益,无关算计,只是人性中最本真的光辉。
这光芒如此微弱,却如此真实。
它无法改变我被“剥离”的命运,无法驱散笼罩着我的黑暗。但它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在我即将被彻底抹去之前,还有人记得“浅川弥生”,还有人真诚地希望她“好起来”。
这就够了。
我擦干眼泪,望向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没,天际残留着一抹暗红。
四十八小时,即将终结。
而系统冰冷的提示,如同最后的钟声,在我脑海中回荡:
【“存在性侵蚀”进度:45%。关联性认知弱化生效中。】
关联性认知弱化……是毛利兰离开时,那份温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吗?还是指,她对我的“朋友”认知,将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淡化?
无论是什么,我都无法抗拒。
我闭上眼,将那份粥的暖意和少女清澈的眼神,深深埋入心底。
再见了,毛利兰。再见了,这个我拼命想要融入,却终究要被驱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