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医院纯白色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中缓慢流淌。我的世界被简化成了病床、天花板、模糊的窗外光影，以及持续不断的耳鸣和眩晕。视觉和听觉的损伤让我的感知变得迟钝而扭曲，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满水渍的毛玻璃观察世界。
白鸟警官每天会来一次，停留的时间很短。他不再询问案情细节，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我的身体状况，语气公式化，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他带来的消息永远是“调查仍在进行，暂无突破性进展”，或者“安全措施已加强，请放心”。
“放心”？我如何能放心？这种滴水不漏的“保护”，更像是一种高级别的软禁。我像一件被贴上“易碎品，小心轻放”标签的证物，被妥善地存放在保险柜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阿笠博士和柯南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一次，我似乎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博士熟悉的、略带焦急的声音，似乎在和守卫的警察交涉，但声音很快远去，被门板隔绝。我没有试图呼喊，我知道那是徒劳的。系统所谓的“社会关系剥离”，正在以这种冰冷而高效的方式运作。
护士每天会来换药、送餐、做检查。她们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很少与我进行眼神交流，回答我的问题时也言简意赅，仿佛我只是一个需要维护的医疗设备。我曾尝试向一位看起来面善的年轻护士询问外面的天气，或者时间，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礼貌而生疏地回答：“今天是晴天，浅川小姐。” 便不再多言，匆匆离开。
孤独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我开始出现幻听，有时会恍惚听到旅馆风铃的声音，或是柯南用稚嫩声音提问，甚至……是安室透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每当这时，我都会猛地惊醒，冷汗涔涔，意识到那只是我濒临崩溃的大脑制造的假象。
我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恢复。左肩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狰狞的疤痕。眩晕的频率有所降低，但耳鸣依旧顽固。医生说这是神经性损伤，需要时间和康复训练，但能否完全恢复，无法保证。
我像一艘失去动力的破船，在寂静的海洋上随波逐流，不知道岸在何方，也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彻底沉没。
直到那天下午。
那天，我的眩晕感似乎比平时轻了一些。我正尝试着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片被防盗网切割成无数小块的、模糊的蓝天。病房门被推开，不是白鸟警官，也不是护士。
进来的是两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陌生男人。他们出示了证件，是警视厅高层部门的官员。白鸟警官跟在他们身后，脸色凝重。
“浅川小姐，”为首的那位官员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关于你连续遭遇袭击的案件，经过我们深入调查和综合评估，现有证据表明，你已成为某个极端危险犯罪组织的重点目标。”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终于挑明了“组织”的存在。
“鉴于目标组织的危险性、行动的隐秘性，以及你本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官员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文件，“警视厅认为，继续将你置于现有保护体系下，风险过高，且不利于案件的长期侦破。”
不利于案件的长期侦破？我捕捉到这句话里隐含的意味。
“因此，我们决定启动一项高度机密的证人保护计划。”官员继续说道，“我们将为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并将你转移至一个绝对安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点。在那里，你将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和生活保障，直到威胁彻底解除。”
绝对安全？与外界完全隔绝？
这不就是永久性的流放和监禁吗？用一个全新的身份，抹去“浅川弥生”的存在，把我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了此残生。这就是“社会关系剥离”的最终形态？系统代价的终极体现？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抗议？哀求？在冰冷的官方程序和“为你好”的名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白鸟警官站在一旁，目光低垂，没有看我。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警方，或者说，决定这件事的更高层，已经做出了选择。牺牲我这个“麻烦”的个体，换取所谓的“案件长期侦破”和“大局稳定”。
“这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浅川小姐。”另一位官员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怜悯，“请理解并配合我们的工作。转移行动将在四十八小时内进行。在此期间，请勿与任何外界联系。”
他们说完，没有给我任何提问或反驳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病房。白鸟警官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随即也跟了出去。
房门关上，沉重的落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瘫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代价，最终换来的，是被当作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问题”，被从这个故事里彻底抹去。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阿笠博士、柯南、甚至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安室透……所有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都将被强行斩断。
这就是“存在性侵蚀”。不是肉体的毁灭，而是社会身份的死亡，是存在痕迹的抹除。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彻骨的冰冷和荒谬。
我付出了视力、听力、健康，甚至差点付出生命，最终，却连作为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系统，你赢了。
我闭上眼，任由绝望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在意识沉入深渊的前一刻，我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冰冷的、无机质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阶段性代价结算完毕。“存在性侵蚀”进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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