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单调的嘀嗒声。身体仿佛漂浮在温盐水里，沉重，却又无处着力。
意识从黑暗的深海中艰难上浮，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仪器的规律鸣响，远处模糊的谈话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平缓的呼吸声。
我缓缓睁开眼。视野从模糊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悬挂着的输液袋。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肩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纱布下传来熟悉的钝痛，但比之前安全屋崩裂时要缓和许多。感官钝化的感觉似乎也减轻了一些，色彩和声音虽然依旧蒙着一层薄纱，但至少能分辨了。
我还活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被拉了回来。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身材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俊，气质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关切。
是那个在安全屋里，在我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男人。
“浅川小姐，你醒了？”他走到床边，声音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适，从旁边床头柜上拿起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我嘴边。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我勉强发出嘶哑的声音：“谢谢……你是？”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白鸟任三郎。”他微笑着自我介绍，态度从容，“浅川小姐，你现在在警视厅指定的安全医院，很安全。”
白鸟任三郎？我认出了他。原作里那个家境优渥、温和有礼的警官，佐藤美和子的追求者之一。他竟然直接介入了这件事？警视厅……不是公安？
我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安全屋暴露，杀手来袭，我按下紧急按钮，来的却是普通警察……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博士他们的应急方案，就是联系警视厅？还是说，出了别的岔子？
“白鸟……警官，”我声音依旧沙哑，“那个杀手……抓到了吗？”
白鸟任三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歉意：“很遗憾，我们赶到时，嫌疑人已经逃离了现场。根据现场勘查和你的描述，对方非常专业，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证据。公寓附近的监控也被人为干扰了。”
果然。组织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抓到。
“那……送补给的那个人呢？”我急切地问，想起了那个裤脚沾着污渍、带着金属轻响的“配送员”。
白鸟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们调查了负责你那边物资补给的外包公司，发现原本指定的配送员在昨天傍晚交接班后失踪了，至今联系不上。现场留下的购物袋和物品上，只检测到你的指纹和那名失踪配送员的指纹，没有第三者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那个可疑的“配送员”，果然是假的！真的配送员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而假配送员利用了他的身份和物资，摸清了规律，实施了刺杀……或者，是绑架？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可能并不是直接杀我？
“浅川小姐，”白鸟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拿出一个记事本，语气变得正式了些，“关于这次袭击，以及你之前的情况，我们需要向你详细了解。据我们初步调查，你之前居住的‘竹庵’旅馆发生过疑似入侵事件，而你本人也受过枪伤（他指指我的肩膀），之后被阿笠博士收留治疗，最后转移到那个安全屋。你能详细说说，你究竟卷入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眼神温和却锐利，充满了刑警特有的探究。
我知道，真正的审问（或者说，保护性询问）开始了。面对警视厅的警官，尤其是白鸟任三郎这种级别的，我之前那套糊弄博士和柯南的“直觉论”和“代价论”是绝对行不通的。他们需要的是符合逻辑和证据的、能够立案调查的供词。
我的大脑飞速思考。不能提组织，不能提安室透的真实身份，不能提柯南和灰原。那我能说什么？
“我……”我斟酌着词句，声音虚弱，“我只是个普通的旅馆老板。一个多月前，有个受伤很重的男人，倒在我的旅馆门口，我救了他，帮他处理了伤口……我不知道他是谁，他醒后没多久就自己离开了……”
这部分是事实，只是隐去了安室透的名字和后续。
“然后，没过多久，就有人闯进我的旅馆搜查，还打伤了我……”我指了指肩膀，“我害怕极了，就联系了以前偶然认识的、心地很好的阿笠博士求助。博士帮我处理了伤口，后来觉得旅馆不安全，就把我转移到了那个公寓……说是临时避一避。”
我把博士描述成一个好心的发明家老人，把我描述成一个纯粹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
“至于这次……”我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杀我……那个来送东西的人，前几天还好好的，昨天就变得很奇怪，裤子上有像是血迹的东西……我害怕，就按了博士说的紧急按钮……然后，就有人来撬门了……”我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倒不全是伪装。
白鸟任三郎认真地记录着，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对受害者的同情。
“那个受伤的男人，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吗？”他问。
“金发，皮肤有点黑，混血儿的样子，长得挺帅的……其他我不记得了，当时很慌。”我含糊其辞。
“闯进你旅馆的人呢？有什么特征？”
“都穿着黑衣服，蒙着脸，看不清……动作很快，很吓人。”我继续扮演一个受惊过度的普通市民。
白鸟合上记事本，推了推眼镜，沉吟道：“浅川小姐，根据你的描述，你很可能无意中卷入了一起非常危险的、涉及暴力团伙的事件。你救的那个男人，身份恐怕不简单。袭击你旅馆和这次公寓的人，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而你因为救助过他，被牵连了。”
他的推断合情合理，也符合警视厅一般案件的逻辑。
“我们会全力追查袭击者的身份，并加强对你的保护。”白鸟站起身，语气坚定，“另外，关于阿笠博士……我们也需要向他了解情况，以确保你的安全安排万无一失。你对他把你安置在那样的地方，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不能表现出对博士的埋怨或怀疑，那会引起警方对博士的深入调查，可能牵扯出柯南他们。
“博士他……也是好心。”我低下头，声音细小，“他说那里很隐蔽，不容易被找到……是我自己太害怕了，按了按钮，才暴露了……”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白鸟看着我，目光深邃，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读出更多东西。片刻，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浅川小姐，你好好休息。警方会派人守在病房外，确保你的安全。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告诉我。”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顺便问一句，浅川小姐，你认识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吗？他好像很关心你的情况。”
柯南？白鸟怎么会知道柯南？还知道他关心我？
我心头警铃大作，脸上却努力维持着茫然和虚弱：“柯南？是那个住在博士家附近、很聪明的小学生吗？我……我在博士家养伤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他怎么……”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白鸟笑了笑，笑容温和，却让我感到一丝不安，“好好休息。”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只有仪器的嘀嗒声。我靠在枕头上，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白鸟任三郎……他看起来温和有礼，循规蹈矩，但他的问题，每一个都恰到好处地踩在关键点上。他相信了我的说辞吗？还是说，他早已从别的渠道（比如柯南？）知道了些什么，只是在试探我？
警方介入，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面对博士和柯南他们小范围的怀疑和观察。我现在置身于警方的“保护”之下，同时也暴露在更规范的司法程序视野中。
组织的杀手虽然暂时退去，但危机远未解除。而新的、来自警方的关注，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我看着窗外被防盗网分割的天空，第一次觉得，那褪色的世界，似乎变得更加复杂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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