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碰巧知道得有点多的旅馆老板。”
这句话说出口，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阿笠博士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那双总是显得和蔼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属于发明家和智者的锐利光芒。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电路图，等待着我接下来的“线路连接”。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直接的逼问更让人心慌。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左肩的伤口在镇定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持续的钝痛，但此刻大脑的运转却必须达到极限。每一个字，都需要斟酌。
“我的旅馆……位置比较偏，但有时候，会来一些……不太一样的客人。”我缓缓开口，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白色的被子上，仿佛在回忆，“他们行色匆匆，交谈的内容……很零碎，但听得多了，总能拼凑出一些东西。”
这是一个合理的起点。旅馆老板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好的信息中转站掩护。
“大概……半年多前吧，”我努力让声音带上一点不确定和后怕，“我偶然听到一些客人在房间里压低声音谈话，提到了……‘组织’，‘清理’，还有……‘波本’这个名字。”
我说出“波本”时，刻意停顿了一下，小心地观察着博士的反应。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更专注了。
“一开始我没在意，以为是什么黑帮电影或者极道组织的代号。”我继续编造，语气带着一种普通市民卷入麻烦事的无奈和恐惧，“但后来，类似的信息断断续续又听到过几次。内容……很吓人。关于暗杀，关于卧底，关于一个势力庞大、手段残忍的秘密组织。”
“你为什么不报警？”博士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报警？”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博士，我听到的那些都是碎片，没有真凭实据。而且……那些人看起来就不好惹。我只是个开小旅馆的，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我怕惹祸上身，所以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理由很现实，也很符合一个普通小市民的心理。
“那安室先生……”博士引导着话题。
“安室透先生……我是在新闻和杂志上认识他的，那个很受欢迎的侦探学徒，对吧？”我看向博士，眼神里努力表现出恰当程度的惊讶和困惑，“直到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我的旅馆门口，我才把那些零碎的信息和他联系起来……‘波本’，金发，混血……我听到的碎片，似乎指向了他。我猜……他是不是就是那个组织里的人？或者……是潜入组织的……”我适时地住口，表现出不敢再说下去的恐惧。
博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我的说辞。然后他问：“那之前的几次呢？杯户商场的爆炸案，还有库拉索那次……根据新一的说法，你的‘巧合’似乎不止一次。”
来了，最棘手的问题。我早就料到柯南会注意到这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上一点被点破秘密后的窘迫和无奈：“博士……如果我说，我只是运气不好，或者说……直觉比较准，您信吗？”
博士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杯户商场那次，我本来是去采购的，但那天莫名其妙就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回忆着剧情，尽量说得模糊，“所以在商场里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离人群密集的地方远了一点，找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待着……没想到真的发生了爆炸。现在想来，可能是我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组织’、‘清理’的话，让我潜意识里有了警惕吧。”
“至于库拉索……”我露出更困惑的表情，“那天我其实是去那边看望一个朋友，在公交站等车的时候，看到一个银色头发的女人，气质很特别，眼神……很冷。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我就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关于组织里有个厉害女成员的零星传闻，心里有点害怕。正好旁边有个小孩的气球飞了，我就下意识地帮忙去追，想离那个女人远点……结果就阴差阳错好像改变了一些事情？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我把所有的“干预”都归结为“听到传闻后潜意识的警惕”和“阴差阳错的巧合”。这是唯一能勉强自圆其说的解释。一个因为偶然得知了危险秘密，从而变得比普通人更敏感、更谨慎，甚至因为这种敏感而无意中卷入了某些事件的普通旅馆老板。
博士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停在窗边，看着外面——虽然这只是地下室，但模拟窗户的屏幕上映着安静的庭院景色。
“浅川小姐，”他背对着我，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说法，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太过‘巧合’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但三次、四次……而且每次都精准地牵扯到组织相关的关键节点。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任何多余的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博士的语气忽然缓和了一些，“你救了松田，间接帮助了库拉索，这次更是拼上性命救了安室。无论你的‘巧合’背后是什么，你展现出的善意和勇气是真实的。尤其是这次，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他走到床边，胖乎乎的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神情：“好好休息吧，浅川小姐。你现在需要的是恢复身体。其他的事情，等你好些再说。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他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说辞，但他选择了暂时接纳和保护我。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松了口气，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您，博士。”
博士笑了笑，帮我掖了掖被角：“别想太多。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有个小家伙很担心你，一直守在旁边，刚才才被灰原硬拉去休息了。”
小家伙？柯南？
我正想着，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博士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端着托盘的茶发少女——灰原哀。她神色清冷，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醒了？该换药了。”灰原的声音平静无波。
博士侧身让她进来。灰原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换药用品。
博士对我点点头：“那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新一那边的情况。”
博士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灰原。她沉默地拆开我肩膀上的旧纱布，动作专业而轻柔。当看到下面那片红肿、带着灼伤和水泡、中央还有一个明显异物取出后凹陷的伤口时，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化学灼伤合并高温烫伤，伴有早期组织坏死。”她清冷地陈述着，用沾了药水的棉签小心地清理伤口，“你用什么东西烫的？”
“一截……生锈的铁条。”我低声回答。
灰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目的是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感到一种比面对博士时更大的压力。这个前组织成员，有着超乎年龄的敏锐和冷静。
“我……我觉得里面有东西，想把它烫坏……”我重复着之前的说辞。
灰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但气氛却莫名地压抑起来。她清理完伤口，涂上药膏，换上新的纱布，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直到包扎完毕，她收拾好东西，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普通的追踪信标，内部有自毁装置，受到强力破坏或异常高温会启动，释放微量酸性物质销毁核心，但不足以造成这种程度的组织坏死和化学灼伤。”
她拿起托盘上那个装着取出的微型信标的小密封袋，隔着透明塑料展示给我看。那信标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是表面有些磨损。
“你施加的‘破坏’，更像是触发了某种我们未知的……防御机制。”灰原的目光紧紧锁住我，带着冰冷的探究，“浅川小姐，你确定你‘偶然’听到的那些信息里，没有包括如何彻底毁掉这种信标的方法吗？”
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谎言，在真正的专家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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