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林晚星的卧室只亮着床头一盏暖灯。她靠在床头翻书,书页半天没动一页,脚边的地毯上,沈砚白正跪着,双手交叠按在膝前,黑色制服的衣摆铺得平整,连呼吸都放得极缓,是刻进骨子里的规矩。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林晚星终于合上书,目光没看他,落在床尾的地毯纹路上,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述职时别多话,管事问什么答什么,别给我添乱。”
沈砚白的额头轻轻抵在地毯上,声音压得很低:“是,主人。”他没抬头,也没敢问原因,家奴的本分里,从没有“质疑”这一项。
林晚星指尖划过书脊,心里却没表面那么平静,她是记着主宅管事的性子,去年有家奴述职时,就因为答错题挨了十下鞭刑。可话到嘴边,还是裹了层硬壳:“明早六点备车,你提前把我的衣服熨好。”
沈砚白又叩了叩首,才撑着膝盖慢慢起身。退到门口时,他停顿了半秒,终究没说什么,只轻轻带上门,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轻得像没存在过。林晚星盯着那扇门,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下掌心,她就是嘴硬,明明是怕他挨罚,偏要装成嫌麻烦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六点,林晚星下楼时,玄关处的灯已经亮了。沈砚白跪在地毯上,手里捧着叠得整齐的深灰西装,见她过来,膝盖在地毯上蹭了蹭,微微抬头:“主人,西装已熨好,车也备在门外。”
林晚星接过西装,径直往门口走:“起来,上车。”
沈砚白依言起身,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跟在她身后上了车。车子刚驶出别墅园区,林晚星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林墨”两个字跳得刺眼。她接起电话,语气冷了几分:“什么事?”
“来公司一趟,城西楼盘的合同要你签,入职企划部的事也得碰下。”林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商场上的利落,“司机在路口等你,换车过去,别耽误。”
林晚星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看向旁边,沈砚白已经自发地靠着她跪了下去,膝盖抵着座椅下方的地毯,头垂得很低,连肩膀都微微缩着,像怕挡了她的视线。她心里闷得慌,却只能对着电话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对司机说:“先去路口。”转头看向沈砚白时,语气硬得像冰:“跟张叔去主宅,安分点。要是让我听见你出了岔子,回来有你好受的。”
这话半真半假,她怕的是他挨罚,却偏要说出威胁的话。沈砚白趴在地毯上,额头贴着冰凉的皮革:“是,主人。”
车子在路口停下时,张叔已经在另一辆车上等着了。沈砚白下车时,依旧是先跪着挪到车门边,再慢慢撑着地面起身,动作标准得没一点错处。林晚星看着他跟着张叔上了车,直到那辆车的影子变小,才对着司机说:“去公司吧,快点。”
在公司的时间过得很慢。林晚星坐在会议室里,听林墨讲城西楼盘的企划案,手里的笔在纸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圈,满脑子都是沈砚白,他会不会因为没她陪着,被管事刁难?会不会又像上次受罚晕倒?
好不容易签完合同,林晚星抓起包就往外走,连林墨喊她的声音都没回头应。上车后,她催着司机:“去主宅,尽量快点,但别开太急。”她怕迟到,又怕车子晃得太厉害,反倒乱了心神。
车子驶进主宅大门时,已经快正午了。林晚星刚下车,就看见主宅的佣人在走廊上走动,神色都有些拘谨。她拦住一个佣人,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慌:“沈砚白呢?述职的人在哪?”
“在、在刑堂,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佣人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林晚星顺着方向往刑堂走,脚步没跑,却比平时快了不少。刑堂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木板击打的闷响,一下下敲在她心上。她推开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堂中,沈砚白穿着一身簇新的白制服,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渍染透,星星点点的红,像落在雪上的梅。
他本是要撑着地面慢慢起身,准备趴到刑凳上挨剩下的板子,听见开门声,动作猛地顿住。转头看见林晚星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迅速低下头,膝盖在青石板上重重磕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主人。”
林晚星的喉咙发紧,可嘴上还是硬的:“慌什么?继续。”她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指尖死死攥着扶手,目光却没离开过他的后背,那些血渍明明不深,却看得她眼睛发疼。
行刑的人得了指令,木板再次落下来,每一下都带着沉闷的声响。沈砚白的身子每颤一下,林晚星的指甲就往扶手里掐深一分,直到三十板子打完,她的掌心已经掐出了几道红印。
沈砚白趴在刑凳上,后背的衣服彻底湿透,血渍渗到刑凳的木缝里。他想撑着起身,手臂却软得发颤,刚直起一点身子,就又跌回刑凳上,嘴里却还在低声说:“谢、谢管事……”
“还有鞭刑二十,大小姐,您看……”老管事上前一步,对着林晚星躬身请示。
林晚星猛地站起来,踢了踢沈砚白的小腿,语气依旧冷硬:“起来,跟我回家。”
沈砚白愣了一下,抬头时眼里满是茫然,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家里的多肉你好几天没浇水了,再不回去就枯了。”林晚星避开他的目光,找了个最拙劣的借口,心里却在想,再待下去,他哪扛得住二十下鞭刑。
老管事想劝,却被林晚星一个眼神堵了回去。她弯腰,伸手拽过沈砚白的胳膊,扶着他慢慢起身,他的身子很沉,几乎全靠她撑着,温热的血蹭在她的手腕上,烫得她心慌。
回到家,林晚星让张叔把医药箱送到沈砚白的佣人房,又特意叮嘱:“用最好的药膏,别留疤。”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没再露面。接下来的几天,她没让沈砚白做任何事,只让他在房间养伤。每天三餐由佣人送去,她却总借着“检查卫生”的由头,绕到佣人房门口,听里面有没有动静,确认他好好躺着,才放心离开。
直到第五天傍晚,林晚星坐在客厅看电视,沈砚白终于穿着常服走出来,后背的伤好了些,走路不再像之前那样发僵。他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跪在沙发旁,双手交叠:“主人,我的伤好多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安排。”
林晚星手里的遥控器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发顶,装着随意的样子问:“整天待在房间里,闷不闷?”
沈砚白愣了愣,随即低头:“奴不闷,能为主人待命就好。”
林晚星咬了咬唇,又问:“下周……下周有朋友约去郊外的葡萄园,摘葡萄、烤肉,你想不想去?”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连忙补充,“也不是特意问你,就是觉得带你去,能帮着拎东西,省得我找别人。”
沈砚白的头猛地抬了一下,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光亮,像蒙尘的星星突然亮了一瞬。但那光亮很快又暗下去,他重新低下头,声音却比平时轻了些:“奴想去,但是都听主人的。”
林晚星看着他垂着的脑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别过脸,对着电视屏幕,语气依旧硬邦邦的:“那行,就这么定了。你再养两天,别到时候走不动路,给我添麻烦。”
沈砚白趴在地毯上,额头轻轻抵着地面,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软:“是,谢谢主人。”
林晚星没再说话,手里的遥控器胡乱按着台,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是真的对什么都无所谓,原来那句“都听主人的”背后,也藏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