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房,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秦书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正准备带着两个丫鬟回自己院子歇会儿,目光却被地上一点淡紫色的织物吸引。
她弯下腰,捡了起来。是一条质料上乘的丝绸手帕,边缘绣着精致的月季花纹,淡淡的紫色,像是暮春时节将谢未谢的那种颜色,透着一种安静又倔强的美。
“这是谁的?”秦书瑶捏着手帕,触感微凉顺滑。
翠珠凑近一看,立刻认了出来:“小姐,这好像是二小姐的。二小姐素来喜欢月季,用的帕子、香囊,好些都是这个花样。”
秦书瑶“哦”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细腻的绣纹。秦书月……那个总是安静得像一抹影子,却又似乎心事重重的庶妹。她们的关系,自从她穿来后,因为那些乌龙“撮合”和后续的流言,变得更加微妙和疏离。秦书月似乎总是躲着她,眼神里有敬畏,有疏远,或许还有些别的她看不清的情绪。
“那我们给她送去吧。”秦书瑶将手帕仔细叠好,握在手心。她想起刚才书房窗外那一闪而过的衣角,心头那点异样感又浮现出来。或许……去看看也好。
三人穿过几道回廊,来到秦府较为僻静的一处院落。还未进院门,一阵清雅馥郁的花香便随风飘来,沁人心脾。
踏入院中,眼前的景象让秦书瑶微微一愣。
与其说是个小姐闺阁庭院,不如说是个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型花园。不大的空间里,错落有致地种满了各式花卉。有开得正艳的芍药,有亭亭玉立的玉簪,有攀爬在竹架上的蔷薇,更多的是各个品种、颜色各异的月季,深深浅浅的红,粉,黄,白,甚至还有罕见的蓝紫色,在阳光下舒展着花瓣,吐露芬芳。地面干净,枝叶修剪得宜,看得出来主人花费了极大的心思。
与秦书瑶自己那总是略显热闹,有时是混乱,的院子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叶动、蜜蜂嗡嗡的细响,以及……剪刀修剪枝叶时发出的、规律的“咔嚓”声。
循声望去,只见秦书月正背对着院门,蹲在一丛淡黄色月季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专注地剪去枯枝和残花。她穿着一身半旧的浅绿衣裙,袖口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而沉静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秦书月剪枝的动作一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秦书瑶停下脚步,看着那个与满园生机相比、背影却透着一丝孤寂的妹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翠珠和豆蔻也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秦书月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放下剪刀,站起身,转了过来。
当看到站在院中的秦书瑶时,她明显愣怔了一下,那双总是低垂温顺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惊讶、疑惑,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在自己干净的裙摆上擦了擦手,尽管手上并没有泥土,脚步微微迟疑,最终还是走了过来,在距离秦书瑶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垂首。
“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惯有的柔顺,却比平日更紧绷些,“你……你怎么来了?”
要知道,秦书瑶这位嫡姐,骄纵惯了,眼里何曾有过她这个庶妹的院子?更遑论主动踏足。这里太过安静,太过朴素,与嫡姐喜欢的繁华热闹格格不入。秦书月的心跳有些快,不知道姐姐突然到来是为何事,是又要像以前那样找茬?还是……因为父亲近日明显的偏袒,让她想起了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妹妹,过来施舍一点目光或……警告?
秦书瑶看着秦书月那副谨慎又疏离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自然,伸出手,将那条叠好的淡紫色月季手帕递了过去。
“我在书房外捡到了你的手帕。”她顿了顿,补充道,“绣得很漂亮。”
秦书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帕上,又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秦书瑶,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别的意图。但秦书瑶的脸上,只有一种她不太熟悉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她不敢确信的、淡淡的友善?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凉,接过了手帕。柔软的丝绸触及掌心,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她的馨香(大约是书房里的墨香或糕点甜香)。
“多谢……姐姐。”秦书月的声音更低了,她攥紧了手帕,指尖微微用力,“是我……不小心遗落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花园里依旧芬芳安静,只有风过花叶的沙沙声。
秦书瑶看着秦书月低垂的眉眼,和那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或许从未真正“看见”过这个妹妹。她只记得原著里她是女主,是谢珩易未来的心上人,是需要自己避开或“撮合”的对象。却忘了,在这个真实的秦府里,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会侍弄花草、会失落、会不安的少女。
“你的花……养得真好。”秦书瑶没话找话,目光扫过满园生机,“比我那边强多了。”
秦书月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抬起眼,看向自己的花园,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又湮没在惯有的温顺之后。“只是……闲着无事,胡乱打理。姐姐若喜欢,可以移栽一些过去。”
“好啊。”秦书瑶顺口应下,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横亘着多年的疏离、身份的差异、以及近期因流言和婚事而产生的复杂心绪。一条手帕,几句客套,似乎并不能融化这层坚冰。
“……那你忙吧,我回去了。”秦书瑶觉得有些尴尬,准备离开。
“姐姐。”秦书月却忽然叫住她,犹豫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身子可大好了?”
秦书瑶点点头:“嗯,好多了。”
“那……便好。”秦书月说完这句,便又低下头去,似乎再无他话。
秦书瑶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我走了。”她转身,带着翠珠宝蔻离开了这座安静芬芳,却也格外冷清的小院。
走出院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秦书月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条失而复得的淡紫色月季手帕,目光却落在她们离去的方向,神情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风过庭院,吹动她浅绿的衣裙和满园的花枝,送来的花香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说不清的涩意。
有些隔阂,并非一条手帕能够轻易系起。
有些距离,或许早已在经年累月的沉默与忽视中,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