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谢珩易似乎并未期待她的回答,说完那句话,便施施然抬步离去,只留下一个挺拔从容的背影。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秦书瑶还保持着捂嘴的姿势,心脏狂跳。
内室的翠珠宝蔻,外间尚未退下的侍从,此刻终于彻底憋不住了,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虽然极力压抑,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还是格外清晰。
秦书瑶放下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恼交加,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
谢珩易!你绝对是故意的!
又过了两日,秦书瑶能下床走动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这日午后,秦鸿终于不再只是在院外徘徊,而是踏进了女儿的闺房。他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家常的深色袍子,脸上的威严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愧疚与疼惜的神情取代。
“瑶儿。” 秦鸿在女儿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看着女儿还有些苍白的脸和额角未完全消退的淡青,重重叹了口气,“那日……是爹不好。爹气急了,下手没轻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声音里是沉沉的疲惫和后悔。
秦书瑶看着父亲鬓角似乎新添的几根白发,还有眼中无法掩饰的血丝,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后怕、以及对连累家人的愧疚,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圈瞬间就红了。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是女儿不好……是女儿太任性,太不懂事,让爹担心了。”
父女之间那层因剧烈冲突而产生的坚冰,在这简短的对话中悄然融化。秦鸿伸出手,想摸摸女儿的头,手到半空又停住,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去的事,不提了。以后……万事有爹在。那谢珩易,”他顿了顿,语气微沉,“虽非良配,但圣旨已下,无可更改。爹会为你打点好一切,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秦书瑶知道父亲的意思,是会在嫁妆、人手等方面为她撑腰,让她在谢府不至于太难熬。她心里酸涩,点了点头。
气氛缓和,秦书瑶眼珠一转,想起那令人头疼的惩罚,小心翼翼扯了扯父亲的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虚弱的笑容:“爹……那《女诫》和《秦氏家训》……一百遍是不是太多了点?女儿这手还没好利索呢……能不能……打个折?五十遍?三十遍也行!”
秦鸿看着女儿那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讨价还价表情,知道她是真的缓过来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故意板起脸,胡子一翘:“胡闹!惩罚就是惩罚,岂能讨价还价?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
秦书瑶肩膀一垮,小脸皱成一团,哀叹:“爹——”
“不过嘛……” 秦鸿拉长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抄书归抄书。我秦鸿的女儿,出嫁岂能寒酸?你娘已经在清点库房,给你准备嫁妆。爹这里嘛……” 他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绣工精美的锦囊,放在秦书瑶手心,“这里面的东西,够你买下半个西市的铺面,或者……请几十个代笔,帮你‘分担’一下抄书之苦?”
秦书瑶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唰”地亮了,堪比夜明珠!她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面额惊人的银票,还有几张地契房契!
“爹!” 秦书瑶瞬间眉开眼笑,哪里还有半点病弱的样子,扑过去抱住秦鸿的胳膊,差点把老父亲从绣墩上晃下来,“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女儿保证,一定‘好好’抄书!深刻反省!”
秦鸿被女儿摇得头晕,但看着女儿重新焕发活力的笑脸,多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稍稍挪开,眼中也染上笑意,故意虎着脸:“哼,拿了钱就卖乖!记住,下不为例!”
“知道啦知道啦!” 秦书瑶抱着锦囊,喜滋滋地数着银票,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合理”使用这笔“封口费”兼“抄书赞助金”了。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室内父女低语,暂时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只是,秦书瑶在数钱之余,脑海里偶尔还是会闪过谢珩易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句轻飘飘的“歪坏”。
这家伙……到底知道了多少?
看来,养病的日子,除了数钱和琢磨怎么“外包”抄书,还得想想怎么捂住自己的“现代马甲”才行。
而谢府之中,听陆沉回报秦小姐近日“康复良好,已能下床走动,并与秦大人父女和睦,精神颇佳”时,正在书房提笔写着什么的谢珩易,笔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书写。
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一丝不甚明显、却真实存在的好心情。
蠢货倒是恢复得快。
也好。
棋子,总要活蹦乱跳的,这局棋,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