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瑶这一病,缠绵病榻近十日。额角的淤青渐渐淡去,心口的郁结却未完全消散,但至少,她不再呕血,能起身喝些清粥,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
这十日里,秦府的气氛微妙地转变着。秦鸿那日的雷霆之怒似乎随着女儿的昏迷与苏醒而化为了深沉的担忧与后怕。他不再踏入秦书瑶的院子,却每日下朝后,必在院外徘徊片刻,听着里面的动静,有时是丫鬟细碎的说话声,有时是秦书瑶低低的咳嗽,然后才沉默着离开。
而另一个人的到来,则成了秦书瑶养病期间新的“折磨”。
谢珩易。
这位新鲜出炉的“未婚夫”,自秦书瑶苏醒后第二日起,每日下朝,必会“顺路”莅临秦府。美其名曰探病,实则来了也不进内室,只在外间坐着。秦鸿起初还陪着说几句话,后来见他每次都只是安静坐着,也不打扰,便也识趣地留出空间,只吩咐下人好生伺候。
于是,每日午后,秦书瑶的闺房外间,便会出现这样一幅景象:谢珩易一身官袍未换,坐在窗边的紫檀木圈椅上,手捧一卷书(有时是公文),姿态优雅,神情专注,仿佛真的是来此寻一处清净地看书。一坐,便是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内室的秦书瑶,则开始了她的“装睡”大业。
只要丫鬟通报“谢大人来了”,不管她之前是歪着发呆还是偷偷啃点心,立马缩回被子,紧闭双眼,调整呼吸,力求装出“我已熟睡,勿扰”的最高境界。
第一天,她听到外间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第二天,她闻到外间飘来的、谢珩易身上那股清冽的冷松香,混着墨香,挥之不去。
第三天,她甚至能听到他偶尔轻叩椅背的规律声响,似乎在思考什么。
……
秦书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人到底想干嘛?看她笑话?监视她?还是纯粹来给她添堵?他堂堂一个未来权臣(兼反派),这么闲吗?
最让她气闷的是,无论她装得多像,谢珩易从不戳穿,也从不试图进来。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外面,存在感却强得让她无法忽视,像一块无形的冰,散发着“我知道你在装睡”的冷气。
这一日,秦书瑶实在装不下去了。
连着多日卧床,她骨头都躺酥了,偏偏窗外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她听着外间那翻书声(今天似乎翻得格外慢),想象着谢珩易那副八风不动的死人脸,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凭什么他舒舒服服坐在那儿,她要在里面憋着?
她悄悄掀开一丝床帐缝隙,偷眼往外瞧。谢珩易果然坐在老位置,侧对着内室,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是专注。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光影,长睫微垂,薄唇轻抿,倒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如果忽略他手里那本书的话。
秦书瑶眯着眼,仔细瞅了瞅那书的封面和……他拿书的姿势。
嗯?等等!
她猛地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看,差点笑出声!
谢珩易手里那本《资治通鉴》……他娘的拿反了!书脊朝上,书页朝下!他正对着印满信息和“定价”的那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一瞬间,多日来的憋闷、尴尬、恐惧,全都化为了巨大的滑稽感。秦书瑶一个没忍住,也忘了继续装睡,脱口而出,声音还带着病后的微哑,却清晰无比:
“谢大人,”
外间翻书(其实是摸书皮)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您书拿反了。”
内室外间,一片寂静。侍立在旁的丫鬟和谢珩易带来的侍从,都瞬间低下了头,肩膀可疑地轻微耸动。
谢珩易缓缓抬起眼眸,目光隔着珠帘投向内室,精准地捕捉到了床帐缝隙后那双带着挑衅和憋笑的杏眼。
他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破的尴尬或窘迫,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平静地、从容地,将手里那本明显反了的书,又“翻”了一页——当然,依旧是反的——然后,薄唇轻启,用他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无妨。”
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专注”一些,补充道:
“此书,我倒背亦能流利。”
“噗——” 内室,秦书瑶没忍住,赶紧用被子捂住嘴,但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专注”一些,补充道:
“此书,我倒背亦能流利。”
“噗——” 内室,秦书瑶没忍住,赶紧用被子捂住嘴,但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外间的丫鬟侍从们,头垂得更低了,有几个实在没忍住,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吭哧”声。
谢珩易仿佛没听见这些动静,依旧“专注”地看着手里那本倒拿的《资治通鉴》,神情坦然得仿佛他拿的不是一本反书,而是什么绝世孤本。
秦书瑶笑够了,从被子里探出头,脸上还带着憋笑的红晕,隔着珠帘瞪他。行,你脸皮厚,你赢了!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珠帘,一个在内憋笑偷看,一个在外反书“苦读”,气氛诡异又好笑。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珩易大概把那本反书从头到尾“摸”了一遍),他终于像是“读”完了,从容不迫地将书合上(依旧反着合),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离开。
经过珠帘时,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是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内室听清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
“哦,对了。”
秦书瑶立刻竖起耳朵。
“秦小姐前日梦呓,似乎提到了……‘歪坏’?” 谢珩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纯粹的疑惑,“不知是何珍奇之物?谢某孤陋寡闻,竟未曾听闻。”
“歪坏”?WiFi!!!
秦书瑶瞬间如遭雷击,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再冒出什么不该说的梦话!
他怎么知道?!他听到了?!他还记下来了?!他还拿出来问?!
秦书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难道那个噩梦……不是梦?他真的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