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赐婚的打击太大,秦书瑶在房里躺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眼神发直,把翠珠和豆蔻吓得够呛,以为小姐终于被刺激傻了。
然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书瑶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中燃烧着两簇不认命的火焰。
“嫁?嫁个屁!”她咬牙切齿,声音嘶哑却坚定,“我秦书瑶就是死,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绝不嫁给谢珩易那个黑心冰块脸!”
“小姐……”翠珠和豆蔻被她吓一跳。
“收拾东西!简单点的!值钱的细软带上!我们走!”秦书瑶跳下床,开始翻箱倒柜。
“走?走去哪儿啊小姐?”豆蔻慌了。
“出城!离开京城!离开有谢珩易的地方!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没有我秦书瑶的容身之处!”秦书瑶动作飞快,将几件不起眼的素色衣裙、一些散碎银两和几件小巧首饰塞进一个普通蓝布包袱里。
“可是小姐,圣旨都下了,这是抗旨啊!”翠珠吓得脸都白了。
“抗旨怎么了?大不了砍头!反正嫁给谢珩易也是生不如死,不如搏一把!”秦书瑶已经豁出去了,“快!你们也去换身不起眼的衣服,我们趁早上人少,混出城去!”
在秦书瑶的威逼利诱下,翠珠和豆蔻也只得战战兢兢地换了粗布衣服,各自打了个小包袱,主仆三人做贼一般,从秦府后院的角门溜了出去。
清晨的京城街道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摊贩在准备开张。秦书瑶压低了头上的斗笠,带着两个瑟缩的丫鬟,埋头朝着最近的城门快步走去。
越靠近城门,秦书瑶的心跳得越快。快了,就快了,只要出了这个城门,她就自由了!去他的赐婚,去他的谢珩易,去他的狗血剧情!
城门口,守城的士兵刚刚换岗,正打着哈欠检查寥寥无几的行人。
人群里豆蔻腿肚子已经开始转筋,声音发颤:“小、小姐……这……这行得通吗?我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普通百姓啊……” 她们虽然换了粗布衣,但细皮嫩肉,走路姿态也完全不像干过活的样子。
翠珠更是快哭出来了:“小姐……我、我腿软……”
秦书瑶心里也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给两人打气:“怕什么!都给我想起精神来!等会儿官兵问,我们就说我们是城西梨花村的,出门卖鸡蛋迷路三天,现在要回梨花村!记住了吗?梨花村!”
就在此时,离城门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旁,一个穿着普通褐色短打、看似寻常百姓的男子,目光微微一闪,对身边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迅速转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这边豆蔻弱弱地问:“可、可我们没鸡蛋啊……”
秦书瑶瞪她一眼,脑子飞快运转:“鸡蛋……鸡蛋都在路上吃完了!迷路三天,饿得不行,肯定都吃完了!”
翠珠带着哭腔:“那小姐……我们以什么身份啊?梨花村的人,官兵万一认识……”
秦书瑶一咬牙,开始现场编造:“我叫翠花!豆蔻你叫菊花!翠珠你叫梨花!记住了吗?翠花、菊花、梨花!我们就是梨花村出来卖鸡蛋的三朵村花!走散了,现在要回家!都给我把名字刻在脑子里!”
翠珠、豆蔻:“……”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前面三个!干什么的?出城去哪?”守门士兵的呵斥声打断了她们的小会。
秦书瑶浑身一激灵,连忙堆起一个自认为憨厚老实的笑容,拉着两个僵硬的丫鬟上前,捏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土气一些:“官爷,俺们是梨花村的,前几天出来卖鸡蛋,不小心迷路了,转了三天才转回来,这不正要回家嘛!”
士兵疑惑地打量着她们:“梨花村的?卖鸡蛋?迷路三天?” 目光在她们虽然穿着粗布衣,但明显过于细嫩的手和脸上扫过。
“是是是!”秦书瑶点头如捣蒜,努力让眼神显得纯朴又带着迷路后的疲惫,“俺叫翠花,这是俺妹妹菊花,这是梨花。俺们姐妹仨头一回进城,没成想……”
她一边胡诌,一边暗暗掐了翠珠一把。
翠珠“嗷”一嗓子,差点真哭出来,带着颤音接话:“是、是啊官爷,城里路太绕了,俺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饿得不行,把鸡蛋都吃了……” 这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她是真害怕。
士兵将信将疑,又看了看她们空荡荡的包袱,正要挥手放行……
秦书瑶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守门士兵身上。见士兵似乎松动,心中狂喜,连忙拉着还在发抖的翠珠和豆蔻,低着头就要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城门洞的凉风已经吹拂在脸上,外面开阔的官道似乎近在咫尺。
自由!我来了!
突然——
一道清冽、平静,却仿佛带着冰碴子的熟悉嗓音,自身后不大不小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稀薄的空气,也瞬间冻僵了秦书瑶迈出的脚步。
“站住。”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提高声调,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猛地铐住了秦书瑶的脚踝。
秦书瑶的背影彻底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翠珠和豆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瘫软下去。
守门的士兵也愣了一下,循声望去。
只见城门内,一袭墨色常服的谢珩易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身后只跟着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侍卫。谢珩易的脸上没有什么怒容,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静静地落在秦书瑶那僵硬的背影上,目光犹如实质,让她觉得后背发凉。
他缓步走上前,步伐从容,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所过之处,连守城的士兵都不自觉地让开了路,低头行礼:“谢大人。”
谢珩易微微颔首,径直走到了秦书瑶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秦书瑶能感觉到那视线落在自己后脑勺上,她头皮发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完了完了完了!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家生闷气或者想办法退婚吗?!
她不敢回头,拼命给自己催眠:我是翠花我是翠花我是梨花村的翠花……
谢珩易没有立刻说话,目光从秦书瑶那不合身的粗布衣,扫到她头上那顶可笑的斗笠,又扫过旁边快要缩成一团的“菊花”和“梨花”。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却让秦书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梨花村,”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城西十五里?”
秦书瑶:“……” 对,没错,我编的!
“从此门出,”谢珩易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抬手指了指她们刚刚差点迈出去的城门,“是往南的官道。去城西,该走西门。”
秦书瑶:“!!!”
她脑子“轰”一声,瞬间空白。千算万算,忘了算方向!梨花村在城西,她逃命心切,随便挑了个最近的城门,结果是南门!
豆蔻已经吓得开始小声抽泣。翠珠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晕过去。
守城士兵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怀疑地盯着这三个“可疑分子”。
秦书瑶背对着谢珩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撞死在城门上。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承认!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依旧捏着嗓子,试图挽救:“啊……哈哈,谢、谢大人……俺是梨花村的翠花,俺们……俺们这是迷路迷晕头了,走、走错城门了……”
谢珩易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拙劣的伪装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慌。他的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她紧紧攥着包袱、指节发白的手上。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
那叹息很轻,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无奈。
“翠花?”他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莫名让秦书瑶紧张。
“是……是啊……”秦书瑶硬着头皮。
“哦。”谢珩易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就在秦书瑶稍微松了口气,以为能蒙混过关时,他却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些。
清冽的冷松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秦书瑶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谢珩易却只是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她粗布衣的领口处——那里,因为她方才的紧张动作,微微扯开了一点,露出里面一抹与粗布外衣格格不入的、质地精良的浅粉色丝绸里衣边角。
他的视线在那抹刺眼的粉色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上移,重新对上秦书瑶骤然睁大、写满“完蛋了”的眼睛。
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清晰而平静,却像最后的审判:
“秦小姐,”
“你‘翠花’的衣裳里面,”
“穿的是贡缎。”
秦书瑶:“……”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泄密的衣领。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迎上谢珩易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眸。
清晨的阳光穿过城门洞,照在她瞬间垮掉、精彩纷呈的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死一般寂静。
只有远处不知谁家养的公鸡,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响亮的:
“喔喔喔——!”
仿佛在为她这场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败露的、漏洞百出的出逃计划,奏响了一曲凄凉的、嘲弄的、终幕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