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

嬴之韫对大哥嬴之庭那套“价值论”和冰冷问责的烦躁，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在她那“平静的疯感”催化下，酝酿成了一个极其刁钻的报复计划。

虽然腿伤未愈,但……可以用别的方法

她甚至没动用莱斯汀顿学来的那些顶级黑客手段（那太容易被大哥反向追踪），而是用了更基础、也更气人的方式——结合了一点社会工程学和她对大哥工作习惯的了解，找到了他某个用于测试外部防火墙的备用终端漏洞。然后，她没偷资料，也没搞破坏，只是非常“贴心”地、将大哥那份对外公开的、极其严肃精英的商务简介（附高清禁欲系证件照），连同一些精心伪造但看起来极其真实的“兴趣爱好”（如：欣赏古典歌剧、爱好品鉴单一麦芽威士忌、关注男性健康与理财等），批量投放到了国内几个高端（且会员审核严格）的同性恋社交平台。

操作干净利落，没留直接把柄，但效果……立竿见影。

第二天，嬴之庭正在主持一个跨国并购案的视频会议，他的私人手机、工作手机、乃至助理的电话，开始以惊人的频率震动、响起。来电显示五花八门，语气各异，但核心内容惊人一致：试探、邀约、甚至直接大胆的示好。

嬴之庭最初的困惑，在助理战战兢兢递上平板上那些社交平台的私信截图和“匹配成功”通知后，化为了冰冷的暴怒。他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嫌疑人”——有能力、有动机、且胆大包天到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的，只有他那“好妹妹”。

视频会议被紧急暂停。一小时后，嬴家的祠堂里。

嬴之韫跪在冰凉的青砖上，面前是厚厚一沓宣纸和毛笔。嬴之庭站在她身侧，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手里拿着一卷打印出来的家规。

嬴之庭（大哥）第二百七十三条，不得以任何形式损毁家族成员名誉及社会形象。

他声音不高，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嬴之庭（大哥）第五十一条，不得滥用所学技能行僭越、恶作剧之事。第九百八十一条，须谨言慎行，维护家族体统……

他没有咆哮，只是用这种宣读罪状的方式，将一条条家规与她所作所为对号入座。最后，他放下家规，看着嬴之韫

嬴之庭（大哥）“两千条。抄完，用毛笔，楷书。祠堂清净，正好让你‘冷静冷静’。李诺那边，我通知她你近期‘闭关进修’。”

嬴之韫没抬头，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三白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宣纸，黑长直垂落颊边。膝盖很痛，手腕已经开始发酸，但她心里那点报复成功的快意和随之而来的空洞烦躁交织着，反而让她异常平静。她低低“嗯”了一声，拿起毛笔，蘸墨，开始写。第一个字，力透纸背。

她在祠堂待了整整三天。除了必要的进食和短暂休息，就是不停地抄写。手指磨出了水泡，腰背僵硬如铁，但她写得很稳，字迹从最初的力透纸背，到后来趋于一种麻木的工整。两千条家规，像两千个沉默的狱卒，看守着她这次任性带来的后果。

但嬴之韫不后悔

毕竟……她是真报仇了

回到学校时，嬴之韫的脚步比平时更慢一些，脸色是一种透支后的苍白，眼下黑眼圈浓重，连那点惯常的厌世感都染上了真实的疲惫。但她脊背挺得很直，依旧穿着那身宽松的男装，仿佛只是熬了几个大夜。

午后的天台，她几乎是拖着脚步上去的，急需尼古丁续命。刚点燃烟，吸了第一口，那个熟悉的、带着戏谑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嬴之礼哟，看看这是谁？

嬴之礼晃悠过来，嘴里叼着烟，没点，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格外苍白的脸色和难掩倦意的眉眼上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笑，

嬴之礼“听说我们‘嬴少’前几天家里有事，紧急‘闭关’了？怎么，出来以后跟被吸干了精气似的？”

嬴之韫连眼皮都懒得抬，吐出口烟圈，声音有点沙哑

嬴之韫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嬴之礼脾气还挺大。

嬴之礼凑近了些，自己把烟点上，靠在旁边，

嬴之礼说说，犯什么事了？能被收拾得这么……嗯，安详？

他用了“安详”这个词，简直精准踩雷。

嬴之韫斜睨他一眼，本来不想说，但也许是连日的抄写让她精神疲惫，也许是嬴之礼那副“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安分主”的表情让她破罐子破摔，她扯了扯嘴角，用一种平淡到近乎麻木的语气，简略概括

嬴之韫没什么。就是把我大哥的联系方式和‘征友启事’，挂同性恋网站上了

嬴之礼……

饶是嬴之礼见多识广，也被这操作震得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弯下腰，烟都差点拿不稳。

嬴之礼我操……嬴之韫……你他妈真是个天才！哈哈哈……怎么想的？你大哥……就上次来学校那个，看起来能冻死北极熊的……你给他挂同性恋网站？！

嬴之韫看着他笑，自己脸上却没多少笑意，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果然如此”的漠然。

嬴之礼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摇着头，语气里带着惊叹和浓浓的幸灾乐祸

嬴之礼牛逼，真牛逼。然后呢？你大哥没把你拆了？

嬴之韫抄家规。两千条。毛笔。

嬴之韫言简意赅，晃了晃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右手手腕。

嬴之礼两千条？！毛笔？！

嬴之礼倒吸一口凉气，看她的眼神瞬间多了点复杂的意味，像是同情，又像是觉得她活该但确实狠，

嬴之礼你们家这家规……是辞海吧？你大哥这手段……啧，妥妥的暴君啊

嬴之礼不过你家听起来似乎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你还姓嬴,更巧了

嬴之韫你不也姓嬴？

嬴之礼不啊,我姓林,我身份证上是姓林的,但是我妈说我爸在我生下来不久后就死了,太晦气。怕我沾染晦气,就用始皇的姓,帝王之姓压一压

嬴之韫听后也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疑窦,毕竟她爸也早就结扎了,嬴之礼这个应该是巧合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嬴之韫暴君？

嬴之韫重复这个词，第一次认真看向嬴之礼。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因疲惫和烦躁而沉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奇异的涟漪。冰冷、专制、不容置疑、用古老规矩施加惩罚……暴君。简直……精准得令人发指。

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忽然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绽开了一个笑容。不是开心，而是一种深以为然、找到知音般的诡异愉悦。那双下三白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彩。

嬴之韫暴君……

她又念了一遍，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赞赏的肯定

嬴之韫嬴之礼，你真是个起外号的天才

这个评价完全出乎嬴之礼的意料。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放肆和得意，仿佛被嬴之韫夸奖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嬴之礼那当然！我看人，一向很准！

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前一刻还是嬴之礼单方面的嘲笑和嬴之韫的疲惫漠然，下一刻却因为一个精准的“外号”和一句意外的“夸赞”，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他们都对那个“暴君”不满（虽然原因和程度不同），也都用各自的方式在反抗或吐槽（虽然嬴之韫的方式惨烈得多）。

嬴之礼看着她那难得露出点“人样”（虽然是被折磨后）的表情，心里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淡了些，莫名觉得这丫头虽然蔫坏狠辣还总挤兑他，但……确实挺对他脾气。至少，比那些围着他转的“品味堪忧者”和“脑残公主”有意思一万倍。

她又吸了口烟，看着远方，忽然觉得膝盖和手腕的疼痛，还有胸腔里那股闷气，好像……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这世上还有个家伙，能一眼看穿并精准命名她大哥的本质。虽然这个家伙本身品味烂、女朋友换得勤、还是对家阵营的……但至少在“鉴定暴君”和“欣赏她蔫坏”这一点上，他们算是……臭味相投。

嗯，勉强算是个，能一起抽烟、吐槽“暴君”的……烟友。虽然这关系建立在她的“伤亡”和他的“嘲笑”之上，但诡异得……居然不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