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从嬴之韫的视线里消失了近一个月。没有刻意制造的“偶遇”，没有篮球场边咋咋呼呼的“兄弟”宣言，甚至连走廊上擦肩而过的机会都很少。嬴之韫乐得清静，几乎要将这个人抛诸脑后。星岚中学的“冷战”格局依旧，天台上的烟雾偶尔升起，日子平静得近乎乏味。

直到一个沉闷的下午，一则带着震惊、鄙夷和猎奇色彩的消息，如同投入潭水的巨石，在星岚中学某些隐秘的圈层里炸开——

李诺，怀孕了，来办理退学。

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是隔壁某个职高的小混混，家里有点小钱但不上台面，和李诺“称兄道弟”了一段时间，结果出了事。现在男方家不想负责，甚至反咬一口说李诺不检点。李诺家里早就没人了，孤零零一个，只能自己来学校办手续。

嬴之韫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翻看一本电影理论书籍。她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合上了书。

她知道教导主任办公室下午会处理这件事。

走廊尽头的抉择

嬴之韫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不远处的走廊拐角，这里安静，避人耳目。她看着李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不过一个月，李诺仿佛变了个人。曾经刻意营造的“爽朗”和“兄弟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的、强撑的麻木。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身形似乎更瘦削了些，宽大的外套也掩不住那份萧索。她手里捏着几张表格，低头快步走着，仿佛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些或明或暗的指点和目光。

就在李诺即将擦身而过时，嬴之韫伸出了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李诺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清是嬴之韫时，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愕、难堪，以及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和敌意

李诺……是你？看我笑话？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早已没了往日刻意拔高的清脆。

嬴之韫松开了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

嬴之韫不是。

她直截了当，

嬴之韫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李诺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口，脸色更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偏过头

李诺……不用你管。

嬴之韫我没想管。

嬴之韫的语气依旧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

嬴之韫但我可以提供两个选择。第一，借钱给你，去最好的医院，处理干净。钱不用急着还。

李诺猛地转回头，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

嬴之韫不必考虑孩子父亲或者他家的意见，

嬴之韫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嬴之韫这是你的身体，你的血肉。留或不留，该由你自己决定。外人，尤其是造成这个后果却不想负责的男人，没资格替你选。

“女人的血肉，该由女人自己做主。”她重复了一句，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李诺的瞳孔收缩，强装的坚硬外壳出现裂痕，眼眶瞬间红了，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嬴之韫第二，

嬴之韫像是没看到她的失态，从随身携带的简约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好的文件，递到李诺面前，

嬴之韫如果你决定留下孩子，或者处理后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和生活保障——我这里有一份工作。私人助理，兼一部分文书和行程协调。起始月薪是这个数。

她报了一个足以让普通大学毕业生艳羡的数字，

嬴之韫试用期三个月，通过后另有奖金和福利,还会帮你交五险一金。工作地点和时间相对灵活，可以兼顾你的……特殊情况。

李诺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那张条款清晰、盖章齐全的聘用意向书，又看看嬴之韫平静无波的脸，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前一刻她还是人人议论、走投无路的可怜虫，下一刻，这个她曾经试图挑衅、攀附未果、甚至带人围堵过的“高冷转学生”，却向她伸出了手，给出了远超预期的选择。

李诺为什么？

李诺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疑惑

李诺我……我之前那样对你……

嬴之韫投资。我是个商人

嬴之韫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酷，

嬴之韫我看过你摆摊时的账本记录

李诺瞳孔骤缩，她从未对外人提过

嬴之韫混乱但有效率，对成本和利润有本能直觉。你也够拼，懂察言观色，虽然方式拙劣。我需要一个能处理琐事、有点小聪明、并且足够“没有退路”所以会珍惜机会的人。而你，目前符合条件。

不是施舍，不是同情，是冷静的利益评估和人才收购。这种赤裸裸的、将她的窘迫也纳入考量的“现实”，反而奇异地让李诺松了口气，比纯粹的善意更让她能够接受。

眼泪终于还是滚了下来，李诺胡乱用手背抹去，接过那份意向书，攥得紧紧的，指关节发白。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却清晰

李诺我……我选第一个。然后，接受工作。谢谢……嬴小姐。

嬴之韫递给她一张只有电话号码的素色卡片

嬴之韫处理好身体是第一位的。工作可以等你恢复再联系我,还有,该改口叫我老板

她没有说更多安慰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干脆利落，如同完成一项评估后的决策执行。暗处的清算李诺的事情在嬴之韫这里并未结束。她让李诺自己做主身体的选择，但造成这个局面的人，不能毫无代价。通过李诺提供的有限信息（一个名字，常去的网吧，模糊的家庭背景），以及嬴之韫自己并不想深究但确实存在的某些渠道那个职高男生的底细很快被查清：家里开个小建材店，有点小钱，惯子，男生本人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只是之前都用钱或恐吓摆平了。嬴之韫没有动用任何明面上的暴力或非法手段。那太低级，也容易留下麻烦。她只是“不经意”地，让某个与建材行业监管相关的人士，“关注”了一下那家店可能存在的不规范经营、税务问题以及消防隐患。同时，那个男生之前欺负其他女生未遂、以及这次试图威胁李诺的某些录音证据（来源不明），被巧妙地送到了他父亲最大的竞争对手，以及他所在职高的教导处。过程平静无波。没有警告，没有对峙。几周后，李诺在预约好的私立医院完成手术并开始休养时，偶然从以前的“兄弟”那里听说，那个男生的家里焦头烂额，店铺面临检查和罚款，生意一落千丈；男生本人则被学校记过，在家里也被暴怒的父亲收拾得不轻，彻底蔫了，再也不敢嚣张。李诺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阳光，想起嬴之韫那张平静的脸和那句“女人的血肉该由女人自己做主”，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没有问，嬴之韫也绝不会说。这隐秘的清算，是嬴之韫投资的一部分——确保她新招的“员工”没有令人烦躁的后顾之忧，能专心工作。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认可了李诺的选择，并顺手清理了道路上的垃圾。不久后，身体基本恢复的李诺，以嬴之韫私人助理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她剪掉了略显毛躁的长发，打理得清爽利落，眼神里褪去了浮夸和算计，多了沉静和专注。她无比珍惜这份机会，学习能力惊人，将嬴之韫交办的琐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星岚中学里关于李诺的议论渐渐平息，偶尔有人看到那个曾经围着男生转的李诺，如今安静地跟在气质卓绝的转学生身后，带着文件和笔记本，步伐沉稳，目光坚定，仿佛脱胎换骨。而嬴之韫，身边多了一个沉默能干、绝对忠诚的影子。没人知道天台上的烟雾依旧，也没人知道，一场冷酷高效的复仇曾悄无声息地发生。校园里的“冷战”仍在继续，但在嬴之韫的世界里，有些棋子已经悄然移动，有些关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联结。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拥有了新的方向。

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