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子时水闸

子时的梆子声从紫禁城外遥遥传来时，林羽已在水闸旁的柳树下站了半炷香时间。

护城河在夜色里像一匹摊开的黑绸，水面上浮着宫里倒映的灯火，碎成千万片晃动的金鳞。东南角这道水闸是前朝修建的暗渠入口，闸门铁锈斑驳，蔓生的水草缠在绞盘上，平日里连巡夜的侍卫都懒得往这边多看。

容姑蹲在稍远的太湖石后，手里攥着一枚铜钱——这是林羽教她的法子，铜钱边缘磨得锋利，必要时能划开喉管。她学得很快，握姿标准得让林羽想起新兵营里那些咬牙练习的姑娘。

水面上忽然漾开一圈不自然的波纹。

不是鱼。

林羽左手拇指扣住袖中短刀的机簧，右手垂下，做了个“三点钟方向，单目标”的手势——容姑看见了，轻轻点头，将身体压得更低。

黑影从水闸下游悄然浮出，带起的水声轻得像叹息。杨文远抹了把脸上的水，翻身跃上石砌的闸台。他换了一身深青色夜行衣，背上的油布包裹鼓鼓囊囊，腰间除了佩刀，还多了个巴掌大的牛皮囊。

“赵王的人撤了。”杨文远甩了甩手腕上的水，声音压得极低，“说是奉旨搜查司礼监的旧档，但我怀疑是幌子——他们真正要搜的是慈宁宫。”

“慈宁宫？”林羽皱眉，“李太后的居所？”

“也是先皇后生前住过最久的地方。”杨文远解开油布包裹，里面是几卷发黄的羊皮图纸，边缘用蜡封着，“我偷听到‘观星者’的人提过一句，说‘凤凰的巢穴在慈宁宫地下’。”

图纸在石台上铺开。杨文远取出一根夜光棒——那显然是现代制品，淡绿色的冷光照亮了复杂的线条和标注。

“这是乾清宫的完整结构图，包括三条密道。”杨文远的手指沿着其中一条红色虚线移动，“从金砖下的暗门下去，九尺深处有个石室。万历十三年运进宫的那批陨石碎块，就封存在那里。”

林羽凑近细看。图纸标注极其专业，不仅有尺寸标高，还在关键节点标出了承重结构和可能的机关位置。这不是明朝工匠能画出来的东西。

“这图纸哪来的？”

“赵王府书房暗格里找到的。”杨文远顿了顿，“但我怀疑，这原本就是‘观星者’提供的。你看这里的标注——”

他的指尖点在一个五角星符号旁的小字上。那字迹极细小，用的是简体汉字：

“稳定锚点，维度坐标 7-23-15。”

林羽的后颈泛起寒意。

在原世界的“星陨”项目简报里，他见过类似的坐标编码系统。那是用于标记高维空间定位的军事级密文。

“所以‘观星者’真的是……”

“一群能在不同时代之间穿行的组织。”杨文远收起图纸，神情凝重，“而且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者——在阻止什么东西。”

水闸下游忽然传来石头滚落的轻响。

三人同时噤声。容姑的铜钱已抵在掌心边缘，林羽的短刀滑出半寸，杨文远则无声地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起一抹幽蓝——那是涂了特殊涂层的反光，只有受过训练的人才能看出。

但来的不是赵王的人。

从芦苇丛里钻出来的是个瘦小身影，穿着打补丁的宦官服饰，约莫十三四岁年纪。他怀里抱着个竹筒，筒口用油纸封着，一路小跑到闸台下，仰头压低声音：“杨、杨百户？是您吗？”

杨文远愣了愣，随即认出来人：“小豆子？你怎么……”

“曹公公让我来的。”少年宦官喘着气，把竹筒举过头顶，“他说您今晚一定会来这儿，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还说……还说‘凤凰留了东西在慈宁宫西暖阁的佛龛下面’。”

曹公公是先皇后身边的老太监，三年前皇后薨逝后便去了司礼监闲职养老。林羽记得容姑提过，那是宫里少数几个知道先皇后真实身份的人。

杨文远接过竹筒，撬开封蜡。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枚巴掌大的铜镜——镜背刻着繁复的云纹，正中镶嵌着一块深紫色的晶体。林羽一眼就认出，那是陨石样本中特有的“星纹紫晶”，在原世界属于极度稀有的战略资源。

“镜子……”容姑忽然轻声说，“娘娘生前最爱照的镜子。她说这镜子能照见‘来时路’。”

杨文远将镜子翻过来。光滑的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但仔细看时，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三人的倒影，而是一片旋转的星图。星图正中央，五个光点缓缓聚拢，形成一个标准的五角星图案。

“全息投影？”林羽脱口而出。

“而且是触发式的。”杨文远用手指轻触镜面。星图忽然放大，五角星的每个角上都浮现出一行小字：

角一：乾清宫地室，锚点稳定器

角二：慈宁宫佛龛，坐标记录仪

角三：西山陨坑，跃迁发生场

角四：观星台顶，维度校准器

角五：？？？（权限不足）

最后那个角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刻意抹去了。

“五个地点。”林羽快速分析，“如果这真的是某种穿越装置的关键部件，那‘观星者’要找的‘天外兵符’可能不是一块金属，而是这整套系统。”

远处传来犬吠。

杨文远迅速收起镜子和图纸：“赵王府的猎犬。我们得走了——小豆子，你怎么回去？”

少年宦官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曹公公让我今晚就睡在护城河边的草料房里，明早再回宫。他说……要是杨百户问起，就说‘娘娘选的路，总得有人走下去’。”

这话里有话。但时间紧迫，杨文远只能拍拍小豆子的肩膀，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塞过去：“藏好了，别让人看见。”

三人沿护城河向北疾行。容姑的体力竟出奇地好，脚步轻盈得几乎不发出声响。林羽忽然想起，先皇后身边有四位贴身宫女，其中一位据说出身武术世家，后来神秘失踪了。

“容姑。”他边跑边低声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姓秦的宫女？大概二十年前离宫的。”

容姑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您说的是秦红玉姑姑？她不是离宫，是奉娘娘密令去了西山。”

“西山？”杨文远猛地回头，“陨坑那边？”

“奴婢只知道这么多。”容姑摇头，“娘娘临终前只交代，若是有一天有人带着‘星纹镜’来找兵符，就把这句话转告他：‘红玉在西山守门’。”

林羽和杨文远对视一眼。

“守的什么门？”杨文远追问。

“娘娘没说。”容姑的声音在夜风里有些飘忽，“但奴婢记得，娘娘提过一次——‘那扇门若开了，来的不一定是客’。”

前方已能看见西华门的轮廓。杨文远示意两人躲进路旁的柏树林，自己则从牛皮囊里取出个小巧的望远镜——也是现代制品——观察城门的守备情况。

“巡逻队刚过去，下一班要半柱香后。”他收起望远镜，“我们得分开走。林羽，你带容姑从神武门那边绕回去，乾清宫今晚不能再进了。我去西山。”

“一个人太危险。”

“我还有十一个兄弟。”杨文远按了按林羽的肩膀，动作里带着原世界时那种教官式的力道，“听着，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你就带着这面镜子去找曹公公。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赵王那边……”

“赵王活不过七天。”杨文远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观星者’只是在利用他。一旦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赵王就会变成弃子——这是我在赵王府书房暗格里看到的另一份密件，上面有‘清理程序’的字样。”

林羽还想再问，但杨文远已经转身没入黑暗。他的身影在宫墙阴影下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容姑轻轻拉了拉林羽的衣袖：“林大人，我们也走吧。快天亮了。”

东方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晨雾重新聚拢，将紫禁城的重重殿宇笼罩在朦胧中。

林羽最后看了一眼水闸方向。铁闸门静静立在渐亮的天光里，绞盘上的水草随着河水轻轻摆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穿越时空的棋局里，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是棋手。而棋盘，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

“走。”他低声说，带着容姑朝神武门方向潜去。

第一缕晨光照在乾清宫的金顶上时，慈宁宫西暖阁的佛龛下，一枚镶嵌着紫色晶体的铜镜，忽然泛起微弱的光芒。

镜中的星图缓缓旋转，第五个角上的模糊字迹，似乎清晰了一瞬：

角五：万历十五年，观测者抵达。

（本章完）

【注：本章通过水闸会面、星纹镜的揭示，将“五个锚点”的设定铺开，为后续多线叙事埋下伏笔。杨文远孤身赴西山，增加角色命运的悬念；秦红玉的伏笔与“守门人”概念，拓展世界观维度；镜中“观测者抵达”的提示，将时间线精确到万历十五年，强化历史悬疑感。下一章可双线并行：林羽在宫中对赵王势力的周旋，以及杨文远在西山陨坑的发现，同时慈宁宫佛龛下的秘密等待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