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西山的门

万历十五年四月初七，西山北麓。

杨文远踏进陨坑边缘时，靴底踩碎的焦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片方圆百丈的洼地里寸草不生，裸露的岩层呈现出琉璃般的熔融光泽——那是极高温度瞬间灼烧留下的痕迹，与他在现代见过的陨石撞击坑特征完全吻合。

坑底中央，一座低矮的石屋孤零零立在那里。屋顶铺的不是瓦，而是用陨石碎片拼接成的鱼鳞状覆盖层，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暗紫色的金属光泽。

“秦红玉……”杨文远默念着这个名字，右手按在刀柄上，缓步靠近。

石屋没有门，只有一道低垂的麻布帘子。帘子边缘绣着褪色的五角星图案，针脚细密得不可思议。

“外面的是客还是贼？”

声音从帘后传来，沙哑但透着力道。是个女人的声音。

杨文远停下脚步，左手做了个原世界特种部队通用的“友好接近”手势——掌心向外，五指并拢平举：“代号夜枭，受人之托来访。”

帘子掀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女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鬓角已白，但腰背挺得笔直。她穿着粗布短打，裤脚扎进绑腿里，手里握着一柄长柄铁锤，锤头上还沾着新鲜的石屑。

“夜枭？”女人眯起眼睛，“这代号我听过。穿云箭计划第三期，格斗教官杨文远，编号0823。”

杨文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别紧张。”女人放下铁锤，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我叫秦红玉——当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石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四壁凿了石架，上面摆满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块和晶体标本。屋子正中是个石台，台上摊着一张巨大的星图——不是古代那种象征性的星宿图，而是精确标注了黄道坐标和星等的科学星图。

“坐。”秦红玉指了指石凳，自己从陶罐里倒了碗水推过来，“容姑还活着？”

“活着，在林羽身边。”

“林羽……代号游隼那个小子？”秦红玉笑了，眼角皱纹堆叠起来，“他以前总在障碍跑上偷懒，被我罚过两次夜间加训。”

杨文远握着水碗的手指收紧：“你也是‘猎鹰’的人？”

“前教官，医疗兵出身。”秦红玉在石台对面坐下，从怀里摸出个扁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半盒自制烟丝，“万历十三年穿过来的。比你早三年。”

她卷烟的姿势娴熟得让人心疼。杨文远注意到她右手虎口处有道陈年伤疤——那是拆弹训练中钳子打滑留下的，整个“猎鹰”有这种疤痕的不超过五个人。

“先皇后知道你的身份？”

“知道。”秦红玉点燃烟卷，深吸一口，“她也是穿来的。不过跟我们不一样——她是‘观星者’的叛逃者。”

烟雾在石屋里缓缓升腾。秦红玉开始讲述那个万历十年春天的故事。

那是个暴雨夜。秦红玉当时还在浣衣局当差，半夜起来收衣服时，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倒在井台边。女人怀里死死抱着个木匣，匣子上刻着五角星。

秦红玉把她拖进屋里，生火，换衣，喂姜汤。女人醒来的第一句话是：“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

“万历十年，皇帝是朱翊钧。”

女人愣了很久，然后苦笑：“晚了三年……门已经关上了。”

她就是后来的先皇后王喜姐。但她真正的名字叫王星晚，来自一个叫“第七观测站”的地方。按照她的说法，“观星者”是一个跨时空的研究组织，目的是在各个历史节点建立“稳定锚点”，观测时间流的异常波动。

“他们计划在万历七年打开一道‘门’。”秦红玉弹掉烟灰，“但星晚——皇后娘娘发现，那道门连接的不是普通的平行时空，而是某个……吞噬性的维度。一旦打开，我们这个时间线可能会被整个吸附过去。”

所以她偷了锚点的核心部件——就是杨文远带来的星纹镜——并且破坏了万历七年的跃迁程序。但代价是她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时代，再也回不去。

“娘娘花了三年时间，把锚点的五个部件分别藏在不同地方。”秦红玉指向石台上的星图，“乾清宫地下的稳定器，慈宁宫的记录仪，这里的发生场，观星台的校准器，还有第五个……”

她顿了顿：“第五个是控制核心，娘娘把它藏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观星者’这十年来一直在找。”

杨文远从怀中取出星纹镜，放在石台上：“镜子里显示第五个坐标是‘权限不足’。”

“因为缺了钥匙。”秦红玉从石架深处取出个铁匣，打开后里面是半块深紫色的晶体碎片，形状正好与星纹镜背面的凹槽吻合，“这是娘娘留给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带着镜子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他——但要先问三个问题。”

“什么问题？”

秦红玉盯着他的眼睛：“第一，穿越的目的是什么？”

杨文远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这里，没有任务简报，没有目标指示。但如果非要有个目的……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会穿越，以及怎么保护那些不该被卷进来的人。”

“第二，如果必须在回家和拯救这个世界之间选一个，你选什么？”

这一次杨文远答得更快：“我经历过二十七次实战任务，从来没有抛弃过平民。”

“第三。”秦红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如果告诉你，穿越不是意外，而是‘观星者’的筛选程序——他们专门挑选有强烈责任感和牺牲精神的军事人员，投放到各个时代作为‘门’的守卫者，你会怎么想？”

石屋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杨文远慢慢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选错人了。我当兵是为了保护，不是为了给人当看门狗。”

秦红玉笑了。她拿起那半块晶体，轻轻按进星纹镜背面的凹槽。

咔嚓。

严丝合缝。

镜子忽然震颤起来，背面的五角星图案逐一亮起紫光。石台星图上，五个坐标点同时浮现，彼此之间连接成线，最终汇聚到正中央——

那是紫禁城的位置。但不是乾清宫，也不是慈宁宫。

“奉先殿？”杨文远认出了那个建筑标注。

“供奉历代皇帝牌位的地方。”秦红玉点头，“娘娘把控制核心藏在了最不可能被想到的地方——万历皇帝列祖列宗的灵位后面。”

镜面开始投影出新的画面。那是个结构复杂的机械装置，由无数齿轮、晶体和金属线缆组成，正中央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多面体紫晶。

画面下方浮现出文字：

“维度稳定锚·控制核心”

“状态：休眠”

“下次自动激活：万历十五年四月十五子时”

“倒计时：7天23小时47分”

“四月十五……”杨文远算了下日子，“七天后？”

“娘娘设定的安全机制。”秦红玉解释，“如果她活着，会在那天亲自启动核心，永久关闭这个时空的‘门’。如果她死了，核心会在预设时间自动激活，但需要有人把其他四个部件带到奉先殿，完成五角合一。”

她站起身，走到石屋角落，掀开一块厚重的石板。下面是个地窖，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个木箱。

“这些年我做了些准备。”秦红玉拍拍木箱，“震天雷、铁蒺藜、烟雾弹——材料有限，威力不如原版，但够用。还有这个。”

她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皮套，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弩。弩身由陨铁打造，弩臂上刻着精细的刻度。

“用陨石碎片磨制的箭头。”秦红玉递过一支箭，箭镞泛着和星纹镜同样的紫光，“对‘观星者’的人有特殊效果——他们的身体经过维度适应性改造，普通武器伤不了。”

杨文远接过弩，手感沉重而扎实：“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娘娘临终前说过，‘观星者’不会放弃。他们需要这个时代的锚点来完成某种大计划。”秦红玉望向石屋外渐渐西斜的太阳，“七天时间，够我们把四个部件集齐吗？”

“林羽在宫里，能拿到乾清宫和慈宁宫的两件。”杨文远快速盘算，“观星台的那件……”

“我去。”秦红玉重新绑紧绑腿，“观星台的看守是我旧识，十年前欠娘娘一条命。问题在于奉先殿——那是禁地中的禁地，除了祭祀之日，连皇帝都不能随便进。”

“我有办法。”

杨文远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一枚铜牌。那是赵王府的通行令牌，但背面多了个新刻的印记——司礼监的印鉴。

“曹公公给的？”秦红玉挑眉。

“他安排了四月十五的祭祖仪程。”杨文远收起铜牌，“那天寅时，奉先殿会开门做祭祀准备，我们有半个时辰的窗口期。”

夕阳完全沉入西山时，两人已收拾好装备。秦红玉背上装满特制武器的背囊，杨文远检查了弩机箭匣，最后看了一眼石屋中央仍在投影倒计时的星纹镜。

镜面上，倒计时数字无声跳动：

7天23小时31分08秒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杨文远突然开口，“皇后娘娘……王星晚，她在原来的世界是做什么的？”

秦红玉在门口停下脚步，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瘦削。

“第七观测站的首席物理学家，时空理论奠基人之一。”她轻声说，“也是‘观星者’创始人的独生女。”

风吹过陨坑，扬起焦土的味道。

“所以她叛逃，不仅仅是为了救这个时代。”杨文远说。

“她是为了纠正自己犯下的错。”秦红玉最后看了一眼石屋，“走罢。门要关了——各种意义上的。”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

石屋里，星纹镜的投影渐渐暗去。但在完全熄灭前的最后一瞬，镜面边缘闪过一行极小的字：

“欢迎回来，观测者0823。第七锚点重启程序已激活。”

（本章完）

【注：本章通过秦红玉的讲述，完整揭示了“观星者”组织的背景和先皇后的真实身份，将科幻设定与历史背景深度结合。七天倒计时建立强烈的时间压力，奉先殿作为最终地点增强戏剧性。杨文远与秦红玉的联手为后续行动小组形成基础，特制武器的出现为动作场面增加变数。镜子的最后提示暗示杨文远的穿越可能并非偶然，为角色弧光留下发展空间。下章需切换回林羽线，展现宫中对赵王势力的周旋，同时为四方汇合奉先殿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