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江南的夜风中摇曳，将林羽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他盯着手中那本泛黄的手记，指尖划过纸张上那些墨迹深浅不一的名字，每一个都像是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夜色中无声炸响。
名单上一共十二个名字，对应着十二枚仙鹤玉佩的主人。李慕白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身份、加入时间、以及为“仙鹤会”所做的贡献。翻到最后一页时，林羽的手停住了。
那里多了一个名字。
一个用朱砂写就的名字，墨迹比其他名字都要新，像是后来添上去的。但让林羽血液凝固的，不是添加的痕迹，而是那个名字本身——
周文渊。
手记从林羽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
周文渊...镇远侯府三公子，兵部郎中，他的“主子”，他在这异世最信任的人...竟然是仙鹤会的成员？甚至可能，是这盘大棋的棋手之一？
林羽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北境之行前，周文渊给他锦囊；回京后，周文渊告诉他赵元失踪；玉佩出现时，周文渊帮他分析来源...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现在想来，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的引导。
“呵...”林羽低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苦涩。他自诩为穿越者，拥有现代人的智慧和特种兵的训练，却在这古代权谋的棋局中，被人当作棋子而不自知。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情绪解决不了问题，真相需要证据。
他弯腰捡起手记，重新坐下，逐字逐句仔细研读。李慕白的记录很详细，从景和元年李家败落开始，仙鹤会如何转入地下，如何暗中运作，如何积累力量...
周文渊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页，后面只有简短的备注：“景和十二年三月入会，献计良多。”
景和十二年三月...正是军械案开始的时间，也正是林羽穿越到这个世界，进入侯府的时候。
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林羽继续翻看，在手记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是一幅简易的联络图，标注着仙鹤会在京城和江南的几处据点。
其中一处，就在京城城南，离侯府不远。
还有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杨文远。这不是别人，正是内阁次辅杨大人的名讳！
内阁次辅，也是仙鹤会成员？！
林羽感到头皮发麻。如果连内阁大员都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一员，那这个组织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朝堂的最高层。二皇子的夺嫡之路，恐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不对。
林羽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周文渊真是仙鹤会成员，为何要让他这个“外人”来查这个案子？为何要将玉佩的线索引向江南？为何要给他这封信来找沈文渊？
除非...周文渊另有目的。
也许是想借他的手，清除仙鹤会内部的异己？也许是发现组织内部出了问题，想借外力整顿？也许...周文渊自己，也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
林羽收起手记和联络图，吹灭蜡烛。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着寒光。
无论真相如何，他现在需要做的，是继续扮演好“棋子”的角色，同时暗中查明一切。直到他看清整张棋盘，看清每一个棋手...
到那时，棋子也许能变棋手。
次日清晨，林羽向沈文渊告辞。
“林统领这就回京？”沈文渊有些意外。
“江南线索已查清，需尽快回京复命。”林羽神色平静，“多谢沈先生相助。”
沈文渊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林统领保重。江南之事...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林羽听出话中深意，点头：“在下明白。”
离开苏州，林羽没有直接回京，而是绕道扬州。根据联络图标注，扬州有一处仙鹤会的重要据点——一家名为“明月楼”的酒楼。
他需要亲眼看看，这个秘密组织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明月楼位于扬州最繁华的东关街，三层楼阁，飞檐翘角，气派非凡。正是午时，楼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林羽扮作商贾，要了个二楼临窗的雅座。点了几个菜，一边慢饮，一边观察。
楼内跑堂的伙计动作麻利，眼观六路，显然受过训练。掌柜是个五十余岁的中年人，面容和善，但眼神锐利，不时扫视全场。
林羽注意到，每当有特定客人进门，掌柜都会亲自上前接待，引至三楼。那些客人衣着各异，有商贾，有文人，甚至还有官员打扮的...
他耐心等待。一个时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是周文渊府上的一个管事，姓刘，林羽见过几次。刘管事没有穿侯府服饰，而是扮作商人模样，与掌柜低声交谈几句后，被引上三楼。
林羽心中冷笑。果然...侯府与仙鹤会的联系，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结账离开。但在下楼时，他注意到酒楼后门处，有几个汉子正在搬运箱子。箱子不大，但搬起来很吃力，显然里面装的是重物。
金条？银子？还是...账册？
林羽没有停留，径直离开。走出两条街后，他才拐进一条小巷，换了身粗布衣裳，又绕回明月楼后巷。
后巷僻静，只有几个乞丐缩在墙角。林羽扔了几枚铜钱，在乞丐身边坐下，假装打盹，实则暗中观察。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驶入后巷。驾车的正是刘管事。那几个汉子将箱子搬上马车，刘管事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后，驾车离去。
林羽悄声跟上。
马车在扬州城内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当铺门前。刘管事下车，与当铺掌柜交谈几句，箱子被搬进当铺。
林羽记住了当铺的名字——“聚宝斋”。
他没有继续跟踪，而是返回客栈。当夜，他换上一身夜行衣，再次来到聚宝斋。
已是子时，当铺早已关门。林羽绕到后巷，翻墙而入。
院内寂静无声。林羽潜至正房窗下，屋内亮着灯，有人在说话。
“...这批货必须尽快运走。”是刘管事的声音，“京城那边催得急。”
“可是风声这么紧...”另一个声音迟疑道，“刑部的人还在查赵元之死...”
“所以才要快。”刘管事沉声道，“二皇子已经等不及了。账册在手，朝中那些人的把柄都在我们手中，现在是时候动手了。”
“可是杨大人那边...”
“杨文远？”刘管事冷笑，“他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仙鹤会的事，他也有份。这次行动，他必须支持。”
“那...何时动手？”
“十日后，陛下六十寿辰。”刘管事声音压得更低，“届时百官朝贺，宫禁松懈...正是最佳时机。”
林羽心中一凛。十日后？陛下的寿辰他记得，确实在十天后。仙鹤会要在这时动手？他们要做什么？逼宫？还是...
“具体计划呢？”屋内人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刘管事道，“你只管把这批货安全运到京城，送到指定的地方。其他的...自然会有人安排。”
“可是...”
“没有可是！”刘管事语气转厉，“这是上面的命令。做好你的事，少不了你的好处。做不好...你知道后果。”
屋内沉默片刻，那人终于道：“...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刘管事站起身，“我明早回京，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十日内，货必须到京。”
“是。”
林羽悄然后退，翻墙离开。他没有回客栈，而是连夜出城。
仙鹤会十日后要在陛下寿辰时动手...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传回京城。
但他不能直接告诉周文渊。如果周文渊真是仙鹤会成员，那告诉他等于打草惊蛇。
也不能直接面圣。无凭无据，仅凭一面之词，天子未必相信。
他需要一个既能传递消息，又能自保的方法。
林羽策马疾驰，脑海中飞速运转。三天后，他抵达徐州。在这里，他写了一封密信，用暗语记录了江南的发现，但隐去了周文渊的名字和仙鹤会具体的行动计划。
他将信交给驿站，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收信人是...韩遂。
韩遂是边军将领，与朝中各派无直接利害关系，且在北境共事过，值得信任。更重要的是，韩遂在军中有影响力，如果真出事，能调动兵力应对。
做完这些，林羽继续北上。又过了四天，他终于回到京城。
京城依旧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林羽知道，这繁华之下，暗流汹涌。十日后的寿辰，可能会成为一场风暴的起点。
他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先去了韩遂在京城的临时府邸——韩遂因边关之功，已被调任京营副统领，在京城有了住处。
门房通报后，韩遂亲自迎出：“林统领！你回来了！”
“韩将军。”林羽抱拳，“在下来得唐突。”
“哪里哪里，快请进。”
两人入内落座。韩遂屏退左右，低声道：“林统领的密信，我已经收到了。江南之事...当真如此？”
林羽点头：“千真万确。仙鹤会势力庞大，已渗透朝堂上下。他们十日后要动手，目标不明，但必是大事。”
韩遂面色凝重：“此事...可曾禀报陛下？”
“还未。”林羽道，“无确凿证据，恐难取信。且...”他顿了顿，“朝中可能已有他们的人。”
“你是说...”
“将军收到的密信，可曾泄露？”
韩遂摇头：“我亲手所收，无人知晓。”
“那便好。”林羽道，“在下有一计，需要将军配合。”
“请讲。”
林羽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计划。韩遂听罢，眼中闪过惊色：“这...太冒险了。”
“但这是唯一能引蛇出洞的方法。”林羽道，“十日后的寿辰，他们必会行动。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提前暴露。”
韩遂沉思良久，终于咬牙：“好！我信你！需要我怎么做？”
“三件事。”林羽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暗中调集可靠兵马，埋伏在皇城周围，但不要惊动任何人。”
“第二，在寿辰前三日，以演习为名，加强宫禁守卫，打乱他们的布置。”
“第三...”林羽声音更低，“密切监视二皇子府，以及...杨文远府邸。”
韩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怀疑杨大人...”
“不是怀疑，是确定。”林羽从怀中取出手记的抄本——原件他已藏好，这是他自己誊抄的版本，隐去了周文渊的名字。
韩遂接过翻看，脸色越来越白：“这...这可是...”
“这是李慕白的手记抄本。”林羽道，“上面记录的名单，将军自己看吧。”
韩遂的目光落在“杨文远”三个字上，手微微颤抖：“内阁次辅...竟然也是...那朝中还有谁可信？”
“现在不是动摇的时候。”林羽沉声道，“越是如此，越要稳住。将军手握兵权，是关键时刻的定海神针。”
韩遂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林统领放心，京营三万兵马，有我韩遂在，谁也翻不了天！”
“有将军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林羽起身，“在下还要回侯府复命，先行告辞。”
“林统领保重。”
离开韩府，林羽策马向侯府行去。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回侯府意味着要面对周文渊。那个他曾经信任的人，现在却可能是最大的敌人。
但他必须回去。只有回去，才能继续这场戏。只有继续这场戏，才能看清真相。
侯府门前，灯笼已经亮起。
林羽下马，门房急忙迎上：“林统领回来了！公子正在书房等候。”
“知道了。”林羽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而入。
穿过熟悉的庭院，走过熟悉的长廊。每一步，都像是走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但他没有犹豫。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林羽推门而入。
周文渊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听到声音，他转过身，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
“林兄，你终于回来了。”
林羽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那双曾经让他感到真诚的眼睛。现在，他却要从中分辨真假。
他抱拳，声音平静：
“公子，江南之行，在下...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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