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厅,灯火通明。
王猛被五花大绑跪在堂下,十余箱军械堆在厅中,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镇远侯端坐主位,面色铁青。左右两侧,大公子周文博脸色苍白,三公子周文渊神色平静,侍立侯爷身旁。
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烛花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说!”镇远侯突然一拍桌案,声如雷霆,“这些军械,从何而来?!”
王猛浑身一颤,却咬牙不语。
林羽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密信、账册和那枚带血玉佩,一一呈上:“侯爷,这是在下查获的证据。玉佩是夜宴那晚王猛协助刺客潜入时所遗落,上有血迹,经大夫查验,与刺客箭矢所淬毒药相符。密信是李彪写给王猛的,商议栽赃三公子之计。账册来自兵部武库司,记录军械‘损耗’,实为监守自盗。”
镇远侯翻阅证据,脸色越来越沉。看到最后,他猛将账册摔在地上:“好一个兵部侍郎!好一个李彪!好一个王猛!”
大公子周文博突然开口:“父亲,此事或许有误会。王猛在府中多年,忠心耿耿,怎会...”
“忠心耿耿?”周文渊冷笑,“大兄是说,对您忠心耿耿吧?这些军械要栽赃于我,大兄难道不知?”
“你!”周文博霍然起身,“休要血口喷人!”
“够了!”镇远侯怒喝,厅中顿时寂静。老侯爷缓缓起身,走到王猛面前,“王猛,老夫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同谋,可留全尸。”
王猛抬头,眼中闪过疯狂之色:“侯爷既已认定王某有罪,何必多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倒有几分硬气。”镇远侯冷笑,“可惜用错了地方。林护卫。”
“在。”
“将此人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林羽挥手,两名护卫将王猛拖了下去。
镇远侯转身,目光扫过两个儿子:“文博,你御下不严,致使护卫队长勾结外敌,该当何罪?”
周文博跪倒在地:“儿臣知错,请父亲责罚。”
“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府中事务,暂由文渊代理。”
周文博猛地抬头:“父亲!”
“怎么,你不服?”
“儿臣...不敢。”周文博低下头,眼中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都退下吧。”镇远侯疲惫地挥挥手,“文渊、林护卫留下。”
众人退去,厅中只剩三人。镇远侯坐回主位,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林护卫,此次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林羽抱拳:“在下职责所在,不敢求赏。”
“有功必赏,这是规矩。”镇远侯看着林羽,眼中闪过欣赏,“你智勇双全,忠心可嘉。从今日起,你便是侯府护卫副总管,协助赵刚统领全府护卫。月俸加倍,赐东跨院独居。”
副总管!这已是侯府护卫体系的第二把交椅。林羽心中一震,表面平静:“谢侯爷厚恩。只是在下资历尚浅,恐难服众。”
“有老夫在,谁敢不服?”镇远侯摆摆手,“文渊多次举荐你,老夫今日方知他所言不虚。林护卫,不,林副总管,望你继续尽心竭力,护我侯府周全。”
“在下定不负侯爷所托。”
镇远侯点点头,对周文渊道:“文渊,李侍郎那边,必不会善罢甘休。你立即修书给杨次辅,将今日之事详述。记住,措辞要谨慎,既要表明我侯府立场,又不要彻底撕破脸皮。”
“儿臣明白。”
“还有,那批军械...”镇远侯沉吟,“原封不动,明日一早,老夫亲自押送至御前。李侍郎不是要查吗?老夫就让他查个明白!”
周文渊一惊:“父亲要面圣?”
“此事已非侯府私事,关乎朝廷法度,关乎兵部清明。”镇远侯眼中精光一闪,“老夫虽已致仕,但先帝赐的紫金鞭还在。有些事,该管还是要管。”
林羽心中暗凛。这位老侯爷看似年迈,实则锋芒仍在。这一手将事情捅到御前,不仅自保,更是反击。李侍郎监守自盗、栽赃大臣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灭顶之灾。
“林副总管,”镇远侯看向林羽,“明日你率二十名精锐护卫,随老夫入宫。记住,要挑选绝对可靠之人。”
“在下遵命。”
离开正厅,已是子夜。周文渊与林羽并肩而行,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兄,今日多亏你了。”周文渊真诚道,“若非你揭穿王猛阴谋,我此刻恐怕已在牢中。”
“公子言重了。”林羽道,“只是...大公子那边,不会就此罢休。”
“我知道。”周文渊苦笑,“大兄性格执拗,此次受挫,必怀恨在心。但父亲既然让我代理府务,便是表明了态度。只要我谨慎行事,他暂时翻不起大浪。”
“那李侍郎...”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周文渊神色凝重,“李侍郎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此次父亲要将事情闹大,便是要与他正面交锋。胜负...尚未可知。”
两人走到岔路口,周文渊停下脚步:“林兄,今日之后,你已正式卷入这场旋涡。现在想抽身,还来得及。”
林羽摇头:“既已入局,何谈抽身?况且,公子待我以诚,我必以忠义相报。”
周文渊动容,拍了拍林羽肩膀:“好!从今往后,你我休戚与共。时候不早,林兄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入宫。”
回到新赐的东跨院,林羽推门而入。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这是护卫副总管的待遇,已堪比府中管事。
房中已备好热水、干净衣物。林羽沐浴更衣,却无睡意。他坐在灯下,整理连日来的思绪。
王猛虽已拿下,但李彪逃脱,李侍郎仍在。大公子虽被禁足,但其母族在朝中仍有势力。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而且...林羽想起密室中的那批军械。数量之多,绝非王猛、李彪二人所能处置。背后必有一个庞大的网络,涉及兵部、京营,甚至更高层。
“树大根深啊。”林羽轻叹。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仅是一个侯府的权力斗争,更是一个庞大利益集团的冰山一角。
但退缩不是他的性格。特种兵的训练告诉他,越是强大的敌人,越要冷静分析,寻找破绽。
他取出纸笔,开始梳理已知线索:
1. 军械盗卖网络(兵部武库司→李彪→王猛→?)
2. 栽赃阴谋(针对周文渊,涉及爵位之争)
3. 李侍郎的政斗(与镇远侯的朝堂博弈)
4. 徐峰的暧昧立场(京营巡防司,两面下注)
四条线索交织,构成一张复杂的网。而他现在要做的,是找到那张网的节点,一剑斩断。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林羽瞬间警觉,手按刀柄,悄声走到门边。从门缝向外窥视,只见院中槐树下,一个黑影静静站立。
是赵刚。
林羽开门:“赵队长?”
赵刚转身,神色复杂:“该叫林副总管了。可否进屋一叙?”
“请。”
两人进屋落座。赵刚沉默片刻,开口道:“今日之事,我都听说了。林副总管好手段,一日之内,扳倒王猛,晋升副总管,佩服。”
林羽听出他话中的异样:“赵队长有话不妨直说。”
赵刚苦笑:“我赵刚在侯府二十三年,从护卫做到总管,自问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但今日...侯爷让你这个来府不过月余的新人做副总管,我...”
“赵队长是觉得,在下夺了您的位置?”
“不。”赵刚摇头,“副总管之位,你有功当得。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侯府变了。王猛之事,我竟毫无察觉,是失职。大公子与三公子之争,我本想置身事外,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林羽看着他,这位老护卫队长眼中有着深深的疲惫和迷茫。
“赵队长,”林羽斟了杯茶推过去,“您觉得,护卫的职责是什么?”
“自然是保护主子安全,守卫府邸周全。”
“那若主子们自相残杀,护卫该当如何?”林羽追问。
赵刚一愣:“这...”
“侯府是树,主子是根,护卫是枝叶。”林羽缓缓道,“根若腐烂,枝叶再茂盛,也终将枯萎。赵队长想明哲保身,但若侯府倾覆,您能独善其身吗?”
赵刚沉默良久,终于长叹:“林副总管看得透彻。是老夫糊涂了。”
“赵队长不是糊涂,是重情。”林羽道,“您对侯府有感情,不愿看到主子相争。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那依林副总管之见,该当如何?”
“护住这棵树的根。”林羽目光坚定,“谁能为侯府带来生机,就护谁。谁是蛀虫,就除谁。这不是站队,这是护卫的本分。”
赵刚眼中渐渐恢复神采:“林副总管一言,惊醒梦中人。从今日起,我赵刚必全力协助你,整肃护卫队,清除王猛余党。”
“有赵队长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林羽抱拳,“只是有一事,还需赵队长帮忙。”
“何事?”
“清查护卫队中,还有谁与王猛、李彪有牵连。”林羽沉声道,“此事要暗中进行,切莫打草惊蛇。”
“我明白。”赵刚起身,“明日我就开始排查。时候不早,林副总管早些休息。”
送走赵刚,林羽终于感到倦意。他吹灭蜡烛,和衣而卧,脑中却仍在飞速运转。
明日入宫,面见天子,呈递证据。这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接触最高权力中心。虽只是护卫身份,不得入殿,但宫门外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护卫人选、行进路线、应急方案...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
想着想着,林羽沉沉睡去。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特种部队的训练场,教官在耳边吼着:“在战场上,细节决定生死!”
是啊,无论在哪个世界,这道理都不变。
次日寅时,天色未明,侯府已是一片肃穆。
二十名护卫在院中列队,个个精神抖擞,全副武装。这是林羽连夜挑选的精锐,每个人都经过严格审查,确保与王猛一党毫无牵连。
镇远侯一身朝服,腰佩先帝所赐紫金鞭,在周文渊陪同下走出正厅。老侯爷今日气色不错,眼中精光内敛,不怒自威。
“都准备好了?”镇远侯扫视队伍。
“回侯爷,一切就绪。”林羽抱拳。
“好,出发。”
车队驶出侯府,向皇城行进。与往日不同,今日队伍中多了三辆遮盖严实的马车,里面正是那批军械。
晨光微露,皇城渐近。朱红宫墙,金色琉璃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宫门前,守卫森严,禁军持戟而立,目光如电。
车队在宫门外停下。镇远侯下车,对林羽道:“在此等候,没有旨意,不得擅动。”
“遵命。”
老侯爷整理朝服,手持紫金鞭,昂首步入宫门。周文渊作为随行,紧跟其后。
宫门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林羽命护卫列队警戒,自己则观察四周。宫门外广场上,已停着数辆马车,都是等候召见的官员。那些官员的护卫也都各守一方,彼此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突然,林羽目光一凝。他看到了李侍郎的马车!
李彪站在车旁,神色焦躁,不时望向宫门。当他的目光与林羽相遇时,瞬间变得怨毒无比。
林羽不动声色,心中却提高了警惕。李侍郎今日也入宫,是巧合,还是早有准备?
时间缓缓流逝。日上三竿时,宫门突然打开,一名太监快步走出,尖声道:“宣镇远侯府护卫副总管林羽,携证物入宫觐见!”
众皆哗然。一个护卫副总管,竟得入宫觐见?这是何等的殊荣!
林羽心中也是一震,但表面平静如水。他示意护卫抬上三个箱子,自己则亲自捧着那本关键账册,随太监步入宫门。
穿过重重宫阙,绕过巍峨大殿,太监将他引至一处偏殿。殿内,镇远侯、周文渊肃立下首,上首龙椅上端坐一人,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清瘦,目光深邃,正是当今天子。
殿中还有数人,李侍郎赫然在列,脸色铁青。
“臣,镇远侯府护卫副总管林羽,叩见陛下。”林羽跪拜行礼。
“平身。”天子声音平和,“林羽,这些证物,是你查获的?”
“回陛下,是。”
“将经过详细道来。”
林羽深吸一口气,从夜宴遇刺说起,讲到黑松林截杀,再讲到青云桥陷阱,最后说到密室军械、账册密信。他言语简洁,条理清晰,不添不减,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殿中寂静无声,只有林羽平静的叙述。李侍郎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臣在王猛身上搜出此玉佩,上有血迹,经查验与刺客所用毒药相符。又在兵部武库司密室查获此账册,记录军械盗卖明细。另有密信数封,为李彪与王猛往来书信,商议栽赃镇远侯府三公子周文渊之阴谋。”
林羽说完,将证物一一呈上。
太监接过,转呈御前。天子翻阅账册密信,面色渐沉。突然,他将账册重重摔在案上:“李元培!”
李侍郎“扑通”跪倒:“臣在!”
“这账册上,为何有你签字画押?”
“陛下,臣...臣...”李侍郎浑身颤抖,“臣不知啊!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天子冷笑,“那这些军械呢?也是栽赃?”
他一指殿中打开的箱子,里面军械寒光闪闪。
“还有这密信,笔迹可是你侄儿李彪的?”
李侍郎瘫软在地,无言以对。
天子长身而起,怒道:“李元培,你身为兵部侍郎,监守自盗,栽赃大臣,该当何罪?!”
“臣...臣...”李侍郎突然指向镇远侯,“是他!是他指使的!他想掌控京营兵权,所以陷害臣!”
“放肆!”天子厉喝,“证据确凿,还敢攀诬!来人!”
殿外禁军应声而入。
“将李元培押入天牢,交三司会审!其侄李彪,立即缉拿归案!兵部武库司一应官员,全部收监候审!”
“遵旨!”
禁军将瘫软如泥的李侍郎拖了下去。殿中气氛凝重,无人敢言。
天子缓步走下龙椅,来到镇远侯面前:“老侯爷受委屈了。”
镇远侯躬身:“老臣惶恐。家门不幸,出此逆贼,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老侯爷言重了。”天子扶起他,“若非你明察秋毫,揭穿此等阴谋,朕还蒙在鼓里。京营提督人选,朕已有决断,就按老侯爷所荐,调秦怀山回京。”
“谢陛下!”
天子又看向周文渊:“周文渊。”
“臣在。”
“你明辨是非,大义灭亲,揭发家丑,实属难得。朕擢你为兵部郎中,即日赴任,协助整顿兵部。”
周文渊一震,跪地谢恩:“臣,谢主隆恩!”
最后,天子目光落在林羽身上:“林羽。”
“臣在。”
“你虽为护卫,但智勇双全,忠义可嘉。朕特赐你御前侍卫腰牌,可随时入宫奏事。另赐黄金百两,以资嘉奖。”
“谢陛下恩典!”林羽叩首。御前侍卫腰牌,这不仅是殊荣,更是一道护身符。从此以后,他要动林羽,就得掂量掂量了。
“都退下吧。”天子摆摆手,“朕累了。”
“臣等告退。”
退出偏殿,穿过宫道,直至走出宫门,林羽才稍稍放松。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到等候的护卫们个个神情紧张。
“回府。”镇远侯只说二字,但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车队启程。马车内,周文渊难掩兴奋:“林兄,不,林侍卫,从今日起,你可是有御赐腰牌的人了。”
林羽摩挲着手中的鎏金腰牌,上面“御前”二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知道,这腰牌代表的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
“公子,不,周大人,”林羽改口,“兵部郎中,正五品,恭喜。”
周文渊苦笑:“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兵部经此一案,人心惶惶,我这个新任郎中,怕是举步维艰。”
“但这是机会。”林羽道,“整顿兵部,肃清余毒,正是建功立业之时。”
“你说得对。”周文渊眼中重燃斗志,“有林兄相助,我有信心。”
车队驶入侯府时,已是午后。府中众人早已得到消息,在门前迎候。赵刚率护卫列队,见林羽下车,齐齐行礼:“参见林副总管!”
林羽拱手还礼。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在侯府的地位将彻底稳固。
但当他目光扫过人群,却看到大公子院落的管家匆匆离去的身影。还有那些曾经亲近王猛的护卫,眼神躲闪,神情不安。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侍郎虽已倒台,但余党未清。大公子虽被禁足,但其母族势力仍在。朝堂上的风波刚刚平息,侯府内的暗流又将涌动。
林羽握紧腰间的刀,也握紧那块御赐腰牌。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但这个陌生的世界,已为他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复杂的棋局,更凶险的争斗。
而他,已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
因为他是林羽,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特种兵,是在这个时代找到立足之地的孤狼。
棋局已开,乾坤未定。但他相信,只要握紧手中的刀,守住心中的道,必能在这乱世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夜色渐临,侯府华灯初上。林羽站在东跨院的窗前,望着满天星斗。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新的挑战,也在等待着他。
他转身回屋,吹灭蜡烛。黑暗中,他的眼睛如星辰般闪亮。
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