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侯府表面平静如常，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林羽暗中观察王猛的一举一动。这位副队长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押运任务格外上心，频繁与手下心腹密谈，还亲自检查了所有车辆马匹。
第三日清晨，押运队伍准时出发。十辆马车满载木箱，由二十名护卫押送，王猛亲自带队。林羽以“另有要务”为由没有随行，但队伍刚出府门，他便换了身粗布衣裳，悄然尾随。
他没有立即去找小翠，而是先跟踪车队。正如他所料，车队并未直接前往城西仓库，而是在城中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巷弄里。
王猛下马，与早已等候在此的李彪会面。两人低声交谈片刻，王猛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交给李彪，李彪则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林羽藏身在对面的屋顶，用自制的简易望远镜——两块水晶片加竹筒——观察。距离太远，听不清谈话内容，但两人的神情举止已说明一切。
交易完成后，车队继续前行。林羽没有继续跟踪，他知道真正的目标不在这里。
午时三刻，林羽来到与小翠约定的地点——城南贫民区一处破旧的染坊。小翠已等候多时，见到林羽，急忙迎上来。
“林护卫，您终于来了。”她神色紧张，“奴婢打听到，王副队长他们那处秘密仓库，就在城西老铁匠铺后面。今天...今天好像有人去那里搬运东西。”
“你如何知道？”林羽问。
小翠低下头：“奴婢...奴婢有个表哥在铁匠铺做学徒。昨日他悄悄告诉奴婢，说看到王副队长手下的人从后院的枯井里运出几个箱子...”
“枯井？”林羽心中一动。
“嗯，说是口早就废弃的井，但最近常有人出入。”小翠道，“林护卫，奴婢带您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纵横交错的巷陌。小翠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专挑偏僻小路。林羽暗中记下路线，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城西铁匠铺。这是一处临街的铺面，铺门紧闭，门上挂着“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木牌。
“就是这里。”小翠压低声音，“后院有侧门，但常有人把守。奴婢知道一条密道...”
“不必。”林羽摆手，“你在此等候，若一炷香后我未出来，立即去报官。”
“报官？”小翠一愣，“可是...”
“照做就是。”林羽不容置疑。
他绕到铁匠铺后巷，观察片刻。后院围墙不高，但墙头插有碎瓷片——这是防贼的常见手段。不过这难不倒林羽，他后退几步，加速冲刺，蹬墙翻身，轻巧落地，碎瓷片连响都没响一声。
院内果然有口枯井，井口盖着木板，但木板边缘有新鲜摩擦痕迹。林羽悄声靠近，侧耳倾听，井下隐约传来人声。
他轻轻掀开木板一角，井下竟有微弱灯光。一条简陋的木梯通向深处。
林羽稍作迟疑，翻身下井。井壁湿滑，苔藓丛生，显然荒废已久。下到约三丈深处，井壁一侧出现一个洞口，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洞内传来更清晰的人声，是两个人在交谈：
“...这批货今晚必须运走，李大人催得急。”
“王副队长说了，酉时来接应。只是这些兵器...”
兵器？林羽心中一凛，屏息倾听。
“怕什么，都是登记在册的‘损耗’。兵部那边李大人自有安排，咱们只管办事。”
“可要是被查到...”
“查到？”另一人冷笑，“谁查？侯府护卫查自家仓库？还是京营巡防查兵部侍郎？”
林羽悄然探头，只见洞内是一处不大的石室，点着两盏油灯。四个木箱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制式腰刀、弓弩，甚至还有两副皮甲。这分明是军械！
两个汉子正在清点数量，背对着洞口。林羽目光一扫，石室另一头还有个小门，虚掩着，门缝透出光亮。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井中，心中急速思索。私藏军械是重罪，王猛和李彪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些军械从何而来？要运往何处？
突然，井上传来木板挪动的声音！有人来了！
林羽立即贴在井壁阴影中。脚步声沿着木梯下来，不止一人。
“快点，把最后那箱弩箭搬上去。”是王猛的声音！
林羽心中一惊，王猛不是去押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副队长，李彪那边...”另一个声音问道。
“李大人自有安排。”王猛沉声道，“今晚这批货一出城，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记住，酉时三刻，西城门换岗时通过，通行令在这里。”
“可是副队长，这么多军械，要是...”
“没有要是！”王猛打断他，“李大人打点好了，西城门今晚是咱们的人值守。赶紧干活！”
脚步声向石室走去。林羽知道，自己必须立即离开。但井口已被堵住，原路返回已不可能。
他目光扫过井壁，突然注意到井水水面——井下竟有水流！虽是枯井，但底部有积水，水面微微荡漾，说明有暗流。
林羽深吸一口气，悄声潜入水中。井水冰冷刺骨，他睁眼摸索，果然在井壁底部发现一个缺口，仅容一人通过。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水道狭窄黑暗，全靠摸索前行。约莫游了十余丈，前方出现微弱光亮。林羽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处地下暗河，河道两侧是人工开凿的石壁，每隔数丈有火把插在壁龛中。
这里显然是一处秘密通道。
林羽爬上岸，拧干衣袍。通道一头传来人声和搬运重物的声响，他立即反向而行。
通道蜿蜒曲折，岔路繁多。林羽每到一个岔口，便在石壁上用短刀刻下记号。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向上的石阶。
石阶尽头是一扇木门。林羽贴门倾听，门外寂静无声。他轻轻推门，门竟未锁。
门外是一间书房，陈设雅致，书架上摆满古籍。林羽扫视一周，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枚印章上——印章上刻着“兵部武库司”五个字！
这里是兵部衙门内的密室！
林羽心中剧震。王猛和李彪私藏的军械，竟然来自兵部武库！难怪他们说“登记在册的损耗”，这是监守自盗！
他迅速在书房中搜索。书案抽屉上了锁，但这对林羽来说不是难事。他用短刀插入锁缝，巧劲一挑，锁簧弹开。
抽屉里是几本账册。林羽快速翻阅，账册记录着军械出入，但数字明显对不上——出库数量多于入库数量，差额被标记为“损耗”、“废损”。
其中一页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景和十二年三月，弩箭两千支，腰刀三百柄，皮甲五十副，报损。经手人：李彪、王猛。”
景和十二年，就是今年三月！正是夜宴刺杀前一个月！
林羽继续翻找，在账册底部发现几封密信。他抽出其中一封，展开阅读，越看越是心惊。
信是李彪写给王猛的，内容竟是商议如何栽赃三公子周文渊私藏军械，图谋不轨！信中详细列出了计划：将部分军械偷偷运入周文渊的别院，再“偶然”被发现...
“好毒的计策。”林羽眼中寒光闪动。若此计得逞，周文渊必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届时别说争夺爵位，性命都难保。
他将几封关键信函揣入怀中，账册放回原处。正要离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李大人放心，那批货今晚定能出城。”
是李彪的声音！
“王猛那边不会出纰漏吧？”另一个声音问道，语气威严。
“绝无问题。王猛的身家性命都在下官手中，他不敢不从。”
“那就好。记住，此事若成，你便是下一任京营巡防司统领。”
“谢大人栽培！”
脚步声渐近。林羽环顾四周，书房内无处可藏。他目光落在书案下——空间狭窄，但勉强可容身。
他刚躲入书案下，书房门便开了。两双官靴步入房中，在书案前停下。
“这是账册，大人请过目。”李彪道。
另一人接过账册，翻看片刻：“做得干净。只是那王猛...终究是个隐患。此事了结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下官明白。”李彪声音发冷，“黑松林那次没能解决他，这次绝不会失手。”
“周文渊身边那个护卫，叫林羽的，也要一并处理。此人不除，终是祸患。”
“大人放心，下官已有安排。”
两人又商议片刻，李彪送那人离开。书房门关上，李彪独自在房中踱步，似乎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停下脚步，走到书案前。
林羽屏住呼吸，手握短刀。若被发现，只能拼死一搏。
李彪拉开抽屉，翻找片刻，喃喃自语：“那封信呢...”他突然提高声音，“来人！”
门外护卫应声而入。
“刚才可有人进来？”
“回大人，没有。”
李彪沉默片刻：“加强守卫，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是！”
护卫退下。李彪在书房中又检查一番，这才离开，从外面锁上了门。
林羽在书案下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确定无人返回，才悄然钻出。他走到窗边，窗户从内闩着，但窗纸老旧。他用短刀在窗纸上划开一道小口，向外窥视。
窗外是个小院，两名护卫在院中值守。院墙高约两丈，墙头插有铁蒺藜。
林羽退回房中，思索脱身之策。硬闯肯定不行，只能智取。他目光落在书架上，突然有了主意。
他取下几本厚册，用油灯点燃，扔到书房角落。又撕下几页账册，引燃窗帘。
火势渐起，浓烟弥漫。
“走水了！走水了！”林羽高声呼喊，同时用身体撞击房门。
门外立即传来开锁声，护卫冲了进来。见到火势，大惊失色：“快救火！”
趁着混乱，林羽闪身而出，混入闻讯赶来的仆役中。他低着头，用衣袖掩面，随着提水救火的人群出了小院。
兵部衙门内一片混乱，无人注意这个“灰头土脸”的仆役。林羽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一处偏僻侧门，悄然离开。
回到侯府时，已是申时末。林羽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直接求见周文渊。
书房内，周文渊见到林羽的模样，吃了一惊：“林兄，你这是...”
“公子，事态紧急。”林羽取出怀中密信，“请看此物。”
周文渊接过信函，越看脸色越白，看到最后，手已微微颤抖：“这...这是...”
“李彪与王猛勾结，盗取兵部军械，意图栽赃公子谋反。”林羽沉声道，“今夜酉时三刻，他们要将最后一批军械运出城。西城门有他们的人接应。”
周文渊跌坐椅中，半晌才道：“好狠毒的计策...若让他们得逞，我周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公子，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林羽冷静道，“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对，对...”周文渊站起身，在房中踱步，“去找父亲，调集护卫，拦截车队...”
“不可。”林羽摇头，“王猛在护卫队经营多年，若大张旗鼓，必走漏风声。况且，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不是在这里吗？”周文渊指着密信。
“这还不够。”林羽道，“我们需要人赃并获。公子，请给我二十名可靠人手，我要在军械出城前截下。”
周文渊看着林羽，见他虽衣衫狼狈，但目光坚毅，神色冷静，心中一定：“好！你要多少人，我都给你。只是...此事凶险，王猛必做困兽之斗。”
“在下明白。”林羽抱拳，“但请公子答应一件事。”
“何事？”
“无论今夜结果如何，请公子保小翠周全。”林羽道，“她冒险报信，已无退路。”
周文渊郑重道：“我以性命担保，必护她平安。”
“谢公子。”林羽转身欲走，又停步，“还有一事。请公子立即派人暗中监视大公子院落，以防狗急跳墙。”
“你是说...”
“王猛若事败，大公子可能会有所动作。”林羽道，“不得不防。”
周文渊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安排。林兄，一切小心。”
“公子保重。”
离开书房，林羽立即召集人手。他没找赵刚，而是直接找到陈平和另外几名信得过的护卫，加上周文渊调拨的十余名心腹，凑足二十人。
“诸位，”林羽面对众人，沉声道，“今夜有一桩大事要办。此事关乎侯府存亡，关乎公子性命。愿去的，站到左边；不愿的，绝不勉强。”
众人面面相觑，陈平第一个站到左边：“林队长救过我的命，我跟你去！”
接着，又有十余人站出。最终，十九人愿意随行。
“好。”林羽点头，“听我安排。陈平，你带五人，扮作贩夫，在西城门外三里处的茶棚等候，见到车队出城，立即跟上，但不要动手。”
“张武，你带四人，埋伏在西城门内街巷，若城门守卫有异动，立即发信号。”
“其余人，随我在城中截车。”林羽展开简图，“车队必经青云桥，我们在桥头设伏。记住，要留活口，特别是王猛。”
“林队长，若是...若是遇到王副队长反抗...”一人迟疑道。
“格杀勿论。”林羽声音冰冷，“今夜之后，侯府再无王副队长。”
众人心中一凛，但都重重点头。
酉时初，众人分头出发。林羽率十人前往青云桥，沿途专挑小巷，避人耳目。
抵达桥头时，夕阳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林羽命众人各自埋伏，自己则藏身桥头石碑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酉时二刻，远处传来车轮声。
来了。
王猛骑马在前，身后是十辆马车，护卫松散，说说笑笑，显然以为万事大吉。
车队缓缓上桥。就在第一辆车行至桥心时，林羽站起身，抬手示意。
“轰”的一声，桥尾被两辆推车堵住。几乎同时，桥头也出现路障。
“有埋伏！”王猛厉喝，拔刀在手。
护卫们顿时慌乱，但王猛的心腹很快镇定下来，围成一圈，护住中间三辆马车。
“王副队长，别来无恙。”林羽走出阴影。
王猛见到林羽，瞳孔一缩：“林羽？你这是何意？”
“奉命查案。”林羽朗声道，“王猛，你勾结外人，盗取兵部军械，意图栽赃主子，该当何罪？”
“胡言乱语！”王猛色厉内荏，“我奉大公子之命押运物资，你竟敢拦路抢劫！弟兄们，给我拿下！”
但只有他的七八个心腹响应，其余护卫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你们还在等什么？”王猛怒吼，“拿下反贼，大公子重重有赏！”
“大公子？”林羽冷笑，“恐怕大公子现在自身难保。王猛，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举起那枚带血的玉佩。
王猛脸色大变：“这...这怎么在你手里？”
“夜宴那晚，你协助刺客潜入，事后从西墙翻回，不慎掉落此物。”林羽步步紧逼，“玉佩上的血迹，与刺客所用箭矢的毒药成分相同。你还有何话说？”
“一派胡言！”王猛目露凶光，“既然你找死，就别怪我无情！动手！”
他率先冲向林羽，刀光如练。与此同时，他的心腹也杀向埋伏的护卫。
桥面上顿时陷入混战。
王猛刀法狠辣，招招致命。但林羽身手更胜一筹，他并不硬拼，而是游走周旋，寻找破绽。
“王猛，你逃不掉的。”林羽一边接招，一边道，“李彪已经招了，兵部账册也已找到。你盗取军械，栽赃主子的罪行，铁证如山。”
“闭嘴！”王猛狂攻数刀，都被林羽挡下。他心中渐生恐惧，知道今日已无退路，唯有拼死一搏。
突然，他虚晃一刀，转身冲向桥栏，竟是要跳河逃生！
但林羽早有预料，袖中手弩抬起，一箭射出。弩箭正中王猛右腿，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拿下！”林羽喝道。
两名护卫上前，将王猛捆了个结实。其余顽抗者见主将被擒，纷纷弃械投降。
林羽走到中间三辆马车前，用刀撬开木箱。箱内赫然是制式军械，与他在密室中所见一模一样。
“人赃并获。”林羽转身，“陈平，信号发出去，让城门那边动手。”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烟花。
几乎同时，西城门方向传来喊杀声。不多时，张武带人赶到：“林队长，西城门守卫试图反抗，已被制服。我们的人控制了城门。”
“好。”林羽点头，“将所有人押回侯府，军械一并带回。注意，分开押送，严加看管。”
“是！”
众人忙碌起来。王猛被捆得像粽子一样，口中塞了布团，眼中满是怨毒。
林羽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王副队长，哦不，现在该叫你王犯了。你以为攀上大公子，攀上李侍郎，就能飞黄腾达？可惜，你选错了路。”
王猛“呜呜”挣扎，却说不出话。
“带走吧。”林羽起身。
夜色渐深，车队缓缓驶向侯府。林羽骑马在前，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今夜虽擒获王猛，截获军械，但真正的敌人还在幕后。李彪、李侍郎，甚至大公子...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但他无所畏惧。作为一名穿越者，作为一名特种兵，他早已习惯在刀尖上行走，在绝境中求生。
侯府的灯火渐近，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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