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小镇的青石板路晒得暖烘烘的,风卷着路边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桂花香,在空气里缠缠绵绵地漾开。
陈飞林挽着陈燕林的胳膊,步子走得稳稳当当。她脖颈间的痕迹彻底消了,脸色也红润起来,月白色的纱裙被风撩起一角,裙摆上的茉莉绣纹,在阳光下像活过来似的。陈月林跟在两人身后,手里拎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放着王奶奶嘱咐要买的粗盐和针线,她时不时踮脚往前望,眼睛里满是雀跃——这是陈飞林病好后,她们第一次陪着王奶奶来赶集。
王奶奶走在最前头,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步子不快,却很稳当。她穿着件藏青色的斜襟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乌木簪子绾着,远远看去,竟透着几分利落的精气神。
“王婶!您老今儿个也来赶集啦?”巷口卖豆腐脑的张大爷,隔着老远就扬声招呼,手里的铜勺子敲着锅沿,叮当作响。
王奶奶停下脚步,笑着朝他摆手:“可不是嘛,在家闷了好些日子,出来透透气。”她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姐妹仨,“这是隔壁陈家的丫头们,陪我来的。”
张大爷探头瞅了瞅,眼睛一亮,对着陈飞林笑道:“这不是飞林丫头嘛!前阵子听说你病了,大家伙儿都惦记着呢!瞧现在这气色,好利索啦?”
陈飞林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您惦记,已经好全了。”
陈燕林在一旁笑着接话:“张大爷,您的豆腐脑还是老样子,回头给我们盛三碗,多加香菜和辣椒油。”
“得嘞!”张大爷应得响亮,又朝王奶奶挤了挤眼睛,“您老有福气,这仨丫头,个个都是贴心的好孩子。”
王奶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嘴上却摆了摆手:“别这么说,都是邻家的孩子,平日里互相帮衬着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目光落在姐妹仨身上时,眼底的暖意却藏都藏不住。从前她独居在这小院里,日子过得清清冷冷,自打陈家三姐妹搬来隔壁,院子里就总飘着饭菜香和笑声。陈燕林会帮她劈柴挑水,陈月林总把刚蒸好的窝头送过来给她尝鲜,陈飞林病好后,也常坐在她的院里,陪她听会儿戏,说会儿闲话。邻里之间的情分,从来都不是靠血缘维系的,是靠着一碗热饭、一句问候,慢慢攒起来的。
姐妹仨陪着王奶奶,慢悠悠地逛着。陈月林被卖糖画的摊子勾住了脚步,蹲在旁边看得挪不开眼。陈燕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掏出零钱:“挑一个吧。”陈月林眼睛一亮,选了个兔子形状的,举到陈飞林面前,献宝似的:“二姐,你看!”
陈飞林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王奶奶也凑过来看,跟着乐:“这兔子画得真俊,跟月月一样俊。”
走到布庄门口,陈燕林停了下来。她看着柜台上摆着的一块杏色的棉布,摸了摸,手感软糯,心里便有了主意。她转头看向王奶奶:“王奶奶,这块布的花色和料子都好,做件夹袄正合适,您摸摸?”
王奶奶摆摆手,连连说不用:“我柜子里还有好几件呢,新崭崭的,不用再花钱。”
“那不一样。”陈燕林笑着把布拿起来,递给布庄老板,“老板,麻烦您量个尺寸,照着王奶奶的身量裁。”她没等王奶奶再推辞,又补了一句,“这是我们仨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天冷了,总得添件新袄才暖和。”
陈飞林和陈月林也跟着点头:“是啊王奶奶,您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王奶奶看着手里的杏色棉布,又看看眼前三个笑得真诚的丫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暖暖的,酸酸的。她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人情冷暖,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被邻家的孩子这样惦记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着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
太阳渐渐爬到头顶,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吆喝声、谈笑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满是烟火气。
陈燕林拎着裁好的布,陈月林举着吃了一半的糖画,陈飞林挽着王奶奶的胳膊,三姐妹陪着老人,慢慢往家走。阳光落在她们的背影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幅暖融融的画。
风里的桂花香更浓了,甜得人心里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