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渐爬高,把小院里的每一寸角落都染得暖融融的。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筛下满地晃动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陈飞林已经能自己扶着墙慢慢走了。她身上的薄毯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躺椅上,月白色纱裙的茉莉绣纹,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脖颈间的青紫几乎褪得看不见了,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有点软,却已经清亮了许多。
陈燕林搬了张竹椅放在槐树下,又细心地垫上软垫,扶着陈飞林坐下。陈月林端来三杯晾好的蜂蜜水,杯子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是刚从井里镇过的,透着一股子甜丝丝的清凉。
“二姐,你试试嗓子,要是舒服的话,咱们……咱们唱那首歌好不好?”陈月林攥着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小星星。她指的是《青春校园》,是姐妹仨小时候在镇中学的合唱队里,唱过无数遍的歌。那时候陈燕林是领唱,陈飞林和声,她就缩在后面,跟着调子轻轻哼。
陈飞林弯起嘴角,点了点头,伸手拉住陈燕林的手,又把陈月林的手也拽过来,三双手交叠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暖得发烫。
陈燕林的喉咙动了动,先起了调子。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却带着一种格外温柔的质感,像老唱片里的旋律,裹着岁月的温软:“蝉鸣藏进树梢,课本里夹着纸条……”
陈飞林紧跟着唱起来,清亮的嗓音像山涧的泉水,叮咚作响:“粉笔字写满黑板,夕阳染红跑道……”
陈月林的声音怯生生的,却很认真,细细小小的,像檐角的风铃:“下课铃催着奔跑,书包里装着年少……”
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似从前那般整齐划一,却带着一种熨帖人心的默契。那些被风吹散的时光,那些一起趴在课桌上偷偷吃辣条的午后,那些在槐树下跳皮筋的黄昏,一下子就顺着歌声,漫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王奶奶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从屋里走出来,脚步放得极轻。她的头发白得像雪,脸上的皱纹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听到歌声,她顿住脚步,靠在门框上,跟着轻轻哼唱起来。她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唱得格外投入,尾音里还带着一点颤巍巍的调子,像是在怀念着自己的青春年少。
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姐妹仨交叠的手上,落在王奶奶的银丝上,落在小院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混着西瓜的清冽,还有歌声里的温柔。
陈燕林唱着唱着,眼眶就热了。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笑得眉眼弯弯的两个妹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得一塌糊涂。她悄悄收紧了手,把两个妹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陈飞林也在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她抬眼看向靠在门框上的王奶奶,看着老人脸上慈祥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原来幸福从来都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东西,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亲人在侧,歌声悠扬。
陈月林唱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却还是用力地扬起嘴角:“青春不散场,我们……我们永远是姐妹……”
歌声落下的时候,风停了,槐树叶也不晃了。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蝉鸣一声高过一声,还有王奶奶轻轻的笑声,和姐妹仨抑制不住的哽咽。
陈燕林抬手,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傻丫头,哭什么。”
陈月林吸了吸鼻子,扑进她怀里,陈飞林也靠了过来,三个人抱成一团。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像一层温暖的纱,把所有的阴霾和不安,都轻轻裹住,然后融化在这温柔的时光里。
王奶奶笑着摇了摇头,端着西瓜走过去,把一块最大最甜的递到陈飞林手里:“尝尝,刚摘的,甜着呢。”
陈飞林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是啊,甜着呢。
往后的岁岁年年,都会像这西瓜一样,甜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