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休，他晃过去看，挂钩空了。窗台很干净。
第二次，换成了柠檬水，加双份蜂蜜。袋子上的字变成了“少熬夜”，后面还跟了个画得歪歪扭扭的骷髅头。
第三天，是红豆奶茶，热的。字迹潦草：“天冷。”
每次，东西都会不见。窗台依旧干净。那个座位靠窗的女孩，他似乎远远看见过两次背影，还是那样挺直，马尾一丝不苟。
她从不回头张望，也从未试图找出这个“投喂者”。平静得有些反常。
直到那个暴雨天。
闷雷在低垂的乌云里滚了大半个下午，终于在临近放学时彻底撕开口子。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噼里啪啦，瞬间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水汽和轰鸣。
宋承浩没带伞，也不急，缩在篮球馆看台后面打了两局手游，估摸着第一波人潮散了，才叼着根棒棒糖，抄近路从高一教学楼侧面穿过去，准备回自己那栋楼。
经过一楼一间空着的舞蹈教室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持续的摩擦声，窸窸窣窣，混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鬼使神差地，他凑近那扇虚掩的后门，从门缝里看进去。
空旷的教室，镜子占满了一整面墙，映出窗外铅灰色的天光和疯狂摇曳的树影。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门，蹲在角落里。
是喻宁姝。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校服外套，但背后、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蓝色的污渍，像是被打翻的墨水泼了个正着。污渍边缘已经有些干涸发硬。
她面前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水很浑浊。手里攥着一块抹布，正发了狠似的，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校服上那块污渍。肩膀随着动作剧烈地耸动，手臂绷得紧紧的。擦几下，就把抹布浸到桶里胡乱搓两把，拧都不怎么拧，又拿出来继续擦。水花溅到她脸上、手臂上，她也浑然不觉。
可是没有用。那污渍在湿透的深蓝色布料上，只是顽固地晕染开，变得面积更大，颜色更深，像一块丑陋的、无法摆脱的烙印。
窗外的雨声震耳欲聋。教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里，她蹲在那里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那么用力，又那么……徒劳。
宋承浩嘴里的棒棒糖，忘了舔。他看着她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看着她校服后背湿透紧贴在单薄的脊梁上，看着那顽固的污渍……然后，他看到她抬起手臂，很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脸。
动作很快，近乎仓促。但他看见了。也看见了镜子里，那一晃而过的、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湿漉漉的水痕，分不清是溅上的脏水，还是别的什么。
心口像是被那浑浊的抹布狠狠拧了一下，闷闷地发涩。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人字拖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在空旷的教室里被放大。
蹲在地上的身影猛地一僵，动作骤然停住。却没有回头，背脊挺得更加僵硬，仿佛一块绷紧的石头。
宋承浩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混着汗水和墨水的味道，还有头发被雨水打湿后潮湿的气息。能看清她细瘦的脖颈，和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颈椎骨。
他伸出手，没碰她，只是握住了她手里那块湿漉漉、脏兮兮的抹布。手指碰到了她的指尖，冰凉，还在轻微地颤抖。
宋承浩喻宁姝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女孩猛地一震，倏地转过头来。脸上果然一片狼藉，额发湿湿地贴在颊边，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长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看到是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愕、慌乱，还有被撞破一切不堪后的羞耻和……一点点迅速积聚起来的、虚张声势的怒意。她像只受惊后又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刺猬。
喻宁姝你……宋承浩？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没压制住的哽咽后的颤抖，却极力想显得平静
喻宁姝你怎么在这里？不用管我。
她想抽回手，夺回那块抹布，力气出乎意料地大。
宋承浩没松手。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翻腾的情绪让他心头那点涩意不断扩大。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不是平时那种搞怪懒散的笑，这个笑有点不同，眼睛里没什么笑意，反而亮得有些迫人。
宋承浩别擦了。
他说，语气不容置疑，手上稍一用力，把抹布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随手扔进旁边浑浊的水桶里，发出“噗通”一声轻响。
喻宁姝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未褪的狼狈。
宋承浩往后挪了半步，就在这弥漫着灰尘和潮湿气息的空教室里，就在窗外瓢泼大雨的背景音下，他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在他年轻却在此刻显得有些莫测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举起了手机，摄像头对着她。
喻宁姝下意识地偏头，抬手想挡，声音更慌
喻宁姝你干什么？
宋承浩没理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他看着她，看着她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小团洗衣粉泡沫（可能是桶里之前残留的），看着她湿漉漉的、惊慌又强作镇定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宋承浩告诉你个秘密，喻宁姝。
他顿住，嘴角那点笑扬得更高了些，带着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顽劣的温柔。
宋承浩其实
他晃了晃手机
宋承浩我在老疤那儿，存档了三千个游戏币
他满意地看到女孩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然后，在喻宁姝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他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
清脆的模拟快门声，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他放下手机，低头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昏暗光线里，女孩通红眼眶中未来得及收起的惊愕，鼻尖那点可爱的泡沫，以及满脸未干的、狼狈又生动的湿痕。
他抬起头，迎上她彻底懵然、甚至忘了愤怒的眼神，笑得露出了虎牙尖，声音轻快得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只属于他们俩的恶作剧：
宋承浩专门用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校服上那块刺眼的污渍，又落回她脸上，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宋承浩买你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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