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雁门关,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雪原上。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斑驳的城砖上,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征战与坚守。
一、雁门惊变:毒计暗藏风雪中
李晟站在箭楼之巅,银甲上结着一层薄冰,在惨淡的日光下泛着冷光。他手按腰间的长枪,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关外的雪原——那里曾是巴图部落的牧场,如今只剩下茫茫白雪,却依旧藏着看不见的危机。
“将军,该回营了。”副将老张捧着件貂裘走来,雪花落在他的眉毛上,转眼就化成了水珠,“这风雪怕是要下一夜,左相大人的信和谭姑娘的包裹,卑职给您带来了。”
李晟接过信函,指尖冻得有些发僵,拆开时信纸发出“簌簌”的轻响。王络丹的字迹一如既往地沉稳:“相府安好,杼蘅、杼鸾已会蹒跚,常指着画像喊‘李叔叔’。谭薇姑娘日日念叨,嘱你保重,勿念家。”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将信纸贴身收好,又接过那个熟悉的药盒。盒子上贴着张小纸条,是谭薇娟秀的字迹:“金疮药换了新方,加了当归,活血化瘀。每日换药,勿沾水。”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她本人一样,温柔里带着点倔强。
回营的路上,风雪愈发紧了。路过驿馆时,守门的小兵端着个酒坛迎上来,脸上堆着笑:“将军,刚有个南疆来的商人,说是感念您平定叛乱,特意送来的‘暖身酒’,让小的给您热热。”
酒碗里的酒液冒着热气,散发着醇厚的香气,还混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像极了草原上的蜜露。李晟并未多想——边关常有百姓送酒慰问,他仰头饮了大半,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在腹中化作一股燥热,像有团火在烧。
“这酒……”他皱了皱眉,只当是酒性烈,却没察觉那小兵转身时,眼底闪过的阴狠。那商人根本不是什么百姓,而是巴图的余党,酒里掺了南疆最阴毒的“合欢散”,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情欲焚身,力竭而亡。
回到主营帐时,李晟已觉得头晕目眩。他踉跄着坐在榻边,想解下盔甲,银甲的系带却像生了锈,怎么也解不开。体内的燥热越来越盛,像有无数条火蛇在窜动,理智渐渐被吞噬,眼前竟浮现出谭薇的身影——她穿着浅绿的襦裙,在相府的药圃里采药,回头对他笑,眉眼弯弯的,像含着星光。
“将军!您怎么了?”亲兵闯进来,见他脸色赤红,双目发直,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李晟猛地站起身,银甲的系带“啪”地挣断,露出的胸膛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显然已失了神智。
亲兵大惊失色,连忙去请随军的医官,却不知这毒霸道无比,寻常医者根本束手无策。风雪拍打着帐帘,发出“啪啪”的声响,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敲着警钟。
二、寒帐抉择:医者仁心赴烈火
谭薇是跟着送药的商队赶来的。她放心不下李晟,听闻雁门关下了暴雪,便缠着罗予彤要了通行令牌,亲自带着新制的伤药和御寒的衣物,一路颠簸,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军营。刚进营门,就听说李晟中了毒,此刻正在帐中发狂,她心头一紧,提着裙摆就往主营帐跑,药箱撞在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也顾不上疼。
掀开帐帘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异的甜香,混杂着浓重的血气。谭薇瞳孔骤缩——这是南疆合欢散的气味!她曾在《毒经》上见过记载,此毒无药可解,唯有以阴阳调和之法缓解,若是强行压制,只会让中毒者力竭而亡,死状凄惨。
帐内,李晟正痛苦地挣扎,双手被亲兵用绳索捆在榻柱上,银甲散落一地,胸膛上的青筋暴起,皮肤烫得惊人。他双目赤红,嘴里胡乱喊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总绕不开一个名字:“薇薇……薇薇……”
谭薇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她走上前,伸手想探他的脉搏,却被他猛地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李晟的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本能的渴求,鼻尖蹭着她的脖颈,呼吸灼热得吓人。
“将军!您醒醒!”谭薇忍着疼,轻声唤他,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在相府的演武场练枪,枪尖划破长空,身姿挺拔如松,休息时喝着粗茶,却对她说:“医者救死,军人护国,咱们虽道不同,却都是在为这天下尽一份力。”那时的他,眼神清澈,意气风发,何曾有过这般狼狈?
亲兵们急得满头大汗:“谭姑娘,这可怎么办?医官说……说没法治啊!”
谭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泪水,只剩下决绝。她看向榻上的李晟,他还在挣扎,绳索深深勒进手腕,渗出血来,与滚烫的皮肤相触,竟泛起一丝白烟。她咬了咬牙,忽然对亲兵说:“你们都出去,守在帐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亲兵们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谭姑娘,这……万万不可啊!这要是传出去……”
“快出去!”谭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吻,“这是命令!若将军有失,雁门关危矣,你们担待得起吗?”
亲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抱拳退了出去。帐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与目光,帐内只剩下两人。谭薇看着榻上双目赤红的李晟,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滑落,滴在他滚烫的手背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抖。
她走到榻边,慢慢解开自己的棉袄,露出里面素色的襦裙。布料很薄,挡不住体内骤然升起的寒意,也挡不住心头翻涌的羞涩与决绝。李晟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绳索勒得更紧,手腕上的血痕更深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清明,像是从混沌中挣脱出来片刻,嘶哑地喊:“薇薇……别……不值得……”
“别动。”谭薇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温柔却坚定,掌心的温度透过他滚烫的皮肤传过去,带着安抚的力量,“你是军人,是雁门关的守护神,不能就这么毁了。我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何况……”她顿了顿,脸颊泛起红晕,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何况,我们已经大婚了,在相府的时候,陛下亲赐的婚书,你忘了?我们是夫妻,夫妻本就该同生共死。”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气息温热,带着药草的清香:“等你好了,要记得……好好守着雁门关,守着我们的家国。还要记得,回家陪我,我们说好的,要白头偕老,要在院子里种满我喜欢的药草,看着孩子们长大……”
李晟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赤红的眼底似乎有泪光闪动,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隐忍。帐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谭薇素净的脸庞,也映着她眼底那份超越生死的勇气与深情。
三、雪霁天明:余生相许共晨昏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的风雪渐渐停了。第一缕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榻边散落的银甲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李晟缓缓睁开眼,头痛欲裂,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却没了昨夜那焚身的燥热。他茫然地看着帐顶的帆布,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碎片化地闪过——烈火烧身般的痛苦,模糊中谭薇的身影,还有她在耳边说的那些话……
他猛地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赤裸的胸膛,上面还留着几道浅浅的抓痕。榻边的地上,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素色襦裙,旁边是谭薇的药箱,箱盖敞开着,里面的药瓶倒了几个,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薇薇?”李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心脏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挣扎着下床,腿一软差点摔倒,扶住榻柱才站稳。帐帘被轻轻掀开,谭薇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身上换了件灰布的士兵常服,头发束得很紧,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醒了?”她把水盆放在桌上,声音很轻,“感觉怎么样?我给你熬了醒酒汤,哦不,是解毒的药汤,你趁热喝了。”
李晟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和略显苍白的脸上,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那些模糊的片段变得清晰——她决绝的眼神,她温柔的话语,还有……她为他做的一切。他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只化作两个字:“薇薇……我……”
谭薇却打断他,端过药碗递给他,碗沿还带着她的体温:“先喝药吧,这药能清余毒。”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显然也很紧张。
李晟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却带着一丝回甘,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心情。他放下碗,忽然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像是怕她跑掉:“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谭薇摇摇头,眼眶一热,却笑着说:“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夫妻啊。”她抽回手,从药箱里拿出药膏,“我给你换药,手腕都勒破了。”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手腕上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李晟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场生死劫难,或许是上天的考验,让他们更清楚地明白,彼此早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等战事平息,”李晟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就奏请陛下,卸甲归田。我们回京城,买一处带院子的宅子,种满你喜欢的药草,我陪你采药,你教我认药,好不好?”
谭薇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灿烂:“好啊,还要在院子里种棵槐树,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树下乘凉,我给你扇扇子,你给我讲边关的故事。”
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声,说关外一切安好,请将军放心。李晟与谭薇相视一笑,所有的羞涩与愧疚,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与坚定。
雪后的雁门关,阳光格外明亮,积雪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主营帐的门帘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一两声轻笑,像春日的风,吹散了残留的寒意。
有些情意,不必说出口,便已融入骨血;有些相守,历经生死考验,才更显珍贵。就像这雁门关的雪,虽寒彻骨,却总能等到天明,等到暖阳洒落,等到万物复苏,等到属于他们的,漫长而温暖的余生。
四、京华遥望:牵挂遥寄尺素间
京城的相府里,暖意融融。祝绪丹正给杼蘅和杼鸾喂辅食,杼蘅是姐姐,吃得安安静静,小勺子递到嘴边才张嘴;妹妹杼鸾却调皮得很,用小手拍打着碗沿,把米糊弄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
王络丹坐在一旁,看着妻女,手里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信,嘴角噙着笑意。信是李晟托驿使送来的,字迹比往常潦草,却透着掩不住的激动。
“雁门关来信了?”祝绪丹擦了擦杼鸾的脸,随口问道。
“嗯,李晟那小子,总算开窍了。”王络丹把信递给她,“说谭薇姑娘去了边关,两人……算是真正成了夫妻。还说等开春就请陛下赐婚,风风光光地再大办一场。”
祝绪丹接过信,看着李晟那略显笨拙的字迹,却写得真挚:“……薇薇于我,是良药,是铠甲,是往后余生,不敢或忘之诺。边关雪霁,始知心安处,即是家……”她笑着摇头:“真没想到,李将军也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人总是会变的。”王络丹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腊梅开得正艳,金黄的花瓣上沾着雪,像撒了层碎金,“经历过生死,才更懂得珍惜眼前人。”他想起雁门关的烽火,想起相府的产难,想起那些一起走过的风雨,忽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幸福。
吴宣仪抱着岷儿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虎头鞋:“你们看,这是我给李晟和谭薇的孩子做的,先备着。”岷儿凑到桌边,指着杼鸾脸上的米糊,咯咯笑道:“妹妹变成小花猫啦!”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惊动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孩子们的脸上,落在大人相握的手上,落在那封来自雁门关的信上,温暖得像一幅画。
远方的牵挂,近处的相守,都是岁月赠予的礼物。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边关的风沙里,在京华的烟火中,在每一次遥望,每一次相守,每一次对未来的期许里,缓缓流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