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鸾三十年的秋老虎格外执拗,虽已入了九月,日头依旧毒辣得很。左相府的葡萄架下却透着沁人的凉意,王络丹正陪着祝绪丹看账册——那是他特意找来的,说让她提前熟悉府中庶务,惹得祝绪丹脸颊绯红,嗔他“心急”。
“本来就该早些准备。”王络丹合上账册,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那是他前几日刚寻来的暖玉,据说能滋养气血,“十月初六是钦天监算的最好日子,宜嫁娶,与你我八字都合。”
祝绪丹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声音细若蚊蚋:“可……还有半年我才及笄呢。”按照规矩,女子需及笄后方可成婚,他这般着急,难免惹人非议。
“规矩是人定的。”王络丹语气坚定,眼底的执拗藏不住,“我等不了了。那日在你床边守着,看你吐了那么多血,我就想,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如今你平安无事,我只想早日把你娶进门,日夜守着才安心。”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后怕的颤抖,听得祝绪丹心头一软。是啊,经历过生死一线的别离,谁还愿再等那漫长的半年?她轻轻点头:“都听你的。”
王络丹顿时眉开眼笑,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起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去宫里请旨,让陛下赐婚!”
刚走到月亮门,就撞见李晟提着个食盒进来,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由打趣:“这是赶着去投胎?”
“去去去,嘴里没好话。”王络丹拍开他的手,“我去请旨赐婚,十月初六娶缃缃。”
李晟愣了愣,随即跳起来:“不是说好了等缃缃及笄吗?你怎么提前了!我还没备好贺礼呢!”他本想着趁这半年好好打磨一把匕首当贺礼,这下可好,只剩一个月了。
“你那破匕首早备晚备都一样。”王络丹笑着推他一把,“赶紧的,回头帮我看看喜服的料子,要最上等的云锦。”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晟摸着下巴叹气:“可真是急不可耐。”话虽如此,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是真心为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高兴。
一、流言蜚语起,稚语护芳心
皇帝叶童对这门亲事本就乐见其成,听闻王络丹求娶,当即准了,还笑着打趣:“朕还以为你要等到明年呢,这般着急,是怕人抢了去?”
“陛下明鉴,”王络丹难得红了脸,“臣只是……只是想早日护她周全。”
“准了。”叶童提笔写下赐婚圣旨,“缃缃这孩子,皇后养在身边十二年,跟亲女儿似的,婚仪定要办得风光些。”
赐婚的消息一出,京城顿时炸开了锅。起初是几家勋贵夫人在茶会上闲聊,说祝绪丹“急着攀附左相,连及笄礼都等不及”,话里话外满是酸意。这等流言像长了翅膀,不出三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连挑担子的小贩都在议论:“听说了吗?左相要娶的那位祝小姐,还差半年才及笄呢,这是多着急啊……”
宋妍霏(绵绵)是在首饰铺听到的。那日她去给祝绪丹挑嫁妆,正撞见几位夫人围着柜台,你一言我一语地嚼舌根,说的正是祝绪丹“迫不及待嫁人”的闲话。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宋妍霏当时就炸了,几步冲过去,叉着腰瞪着那几位夫人,“缃缃妹妹怎么了?她是中了蛊差点没命,珞丹姐姐怕她再受委屈,才想早点娶她过门护着!换作是你们,经历过生死别离,还能慢悠悠等那半年?”
几位夫人被她吼得一愣,其中一位穿紫裙的夫人撇嘴:“小孩子家懂什么?规矩就是规矩,没及笄就嫁人,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规矩?”宋妍霏冷笑,声音更响了,“那你们知道吗?为了救缃缃妹妹,珞丹姐姐冒着得罪枢密使府的风险,连夜审案查证据,三天三夜没合眼!为了找天山雪莲,他派了三十个人去雪山,差点没回来!你们这些天天躲在深宅大院里嚼舌根的,懂什么叫情深义重?”
她越说越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缃缃妹妹是皇后娘娘养大的,身份尊贵,用得着攀附谁?人家小两口历经生死,想早点在一起,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有这功夫说闲话,不如回家教教自己儿子别去赌坊!”
这番话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似的砸过去,把几位夫人说得面红耳赤。她们知道宋妍霏是皇帝的亲外甥女,身份金贵,哪里敢真得罪,只得讪讪地闭了嘴,付了钱就匆匆走了。
首饰铺掌柜连忙打圆场:“郡主息怒,她们也是随口胡说,您别往心里去。”
“哼,再让我听见,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宋妍霏余怒未消,却也知道见好就收,选了支嵌着珍珠的凤钗,想着给祝绪丹当嫁妆,这才转身离开。
二、兄妹齐上阵,流言自消散
宋妍霏的“壮举”很快传到了李艺彤(绒绒)耳朵里。她正在府里教岷儿认方块字,听闻此事,当即把木块一扔:“这还了得?敢说我妹妹的闲话,活腻了不成?”
她嘴里的“妹妹”,自然是祝绪丹。李艺彤是皇帝叶童与皇后赵雅芝的长女,性子随了叶童,向来护短。祝绪丹自两岁被皇后收养,就住在宫里,李艺彤看着她长大,早已把她当亲妹妹看待。
“绒绒姐,你别冲动。”跟着她的侍女连忙拉住她,“郡主已经去说过了,再去闹,怕是不好。”
“绵绵那丫头年纪小,说的话她们未必放在心上。”李艺彤挑眉,起身就往外走,“我去!我倒要看看,谁敢不给我父皇面子!”
她没去首饰铺,而是直奔京中最热闹的戏楼。那日正好有新戏开演,京中勋贵夫人几乎都到了。李艺彤一掀帘子进去,满座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免了。”李艺彤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全场,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听说最近京城里有些闲话,说我静姝妹妹……哦,就是祝绪丹,说她急着嫁人,连及笄礼都等不及?”
她特意加重了“静姝妹妹”四个字,眼神冷得像冰。众人这才想起,祝绪丹虽是皇后养女,却深得帝后疼爱,早已被视作半个公主,哪里是她们能随意议论的?
一位胆子大些的夫人强笑道:“殿下说笑了,都是些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李艺彤“啪”地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拔高,“我母后养在身边十二年的宝贝,我父皇疼爱的孩子,嫁的是当朝左相,门当户对,情投意合,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她站起身,走到戏台中央,朗声道:“陛下早已特许这门婚事,连婚期都是钦天监算的!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议论皇家的事?谁再敢胡说一个字,我就让我父皇停了你们夫君的俸禄,看你们还能不能在这里看戏喝茶!”
这话又狠又直接,吓得几位曾嚼过舌根的夫人脸色惨白,连忙跪下请罪:“臣妇知错!臣妇再也不敢了!”
“知错就好。”李艺彤冷哼一声,“都给我记住了,祝绪丹是我本皇子的妹妹,往后谁再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跟陛下过不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满场噤若寒蝉的人。经此一事,京城里关于祝绪丹的闲话果然销声匿迹,谁也不敢再拿“及笄”说事——毕竟,没人敢拿自家夫君的俸禄开玩笑。
三、帝后赐封号,暖语慰情长
流言平息的第三日,吴宣仪带着岷儿去了左相府。祝绪丹正坐在窗前绣嫁衣,见她来了,连忙放下针线起身:“姐姐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准新娘。”吴宣仪笑着坐下,让侍女把岷儿放在铺着软垫的地毯上,小家伙立刻摇摇晃晃地扑向祝绪丹,抓住她的裙摆咿咿呀呀地叫“缃缃姨”。
祝绪丹弯腰抱起他,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眼底的愁绪淡了许多。吴宣仪看在眼里,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玉质温润,一看就知是珍品。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吴宣仪把玉簪插在她发间,轻声道,“她说戴着能安稳度日,少些烦心事。缃缃,别听那些闲言碎语,日子是自己过的,舒心最重要。”
她顿了顿,握住祝绪丹的手:“你和珞丹经历了那么多,早点成婚是好事。我嫁给佩岑的时候,也有人说三道四,说我一个郡主嫁给臣子委屈了,可日子过得怎么样,只有自己知道。你看现在,我有佩岑,有岷儿,有你们这些亲人,多好。”
祝绪丹摸着发间的玉簪,冰凉的触感熨帖了心底的不安,眼眶微微发热:“谢谢姐姐。”
“傻丫头,跟我客气什么。”吴宣仪笑着帮她理了理鬓发,“对了,昨日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想你了,让你得空进宫去坐坐。”
提到皇后赵雅芝,祝绪丹的眼神柔和下来。她两岁时父母双亡,是赵雅芝把她抱进宫,亲自抚养,教她读书写字,待她比亲女儿还亲。这些日子忙着筹备婚事,确实有些时日没进宫了。
第二日一早,祝绪丹便进了宫。皇后的寝宫里暖意融融,赵雅芝正坐在窗边翻画册,见她进来,连忙招手:“缃缃,快过来让母后看看。”
祝绪丹依言走过去,被赵雅芝拉着坐在膝边,像小时候那样。“瘦了些。”赵雅芝摸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是不是那些闲话让你受委屈了?”
祝绪丹摇摇头:“没有,绵绵和绒绒姐姐都帮我骂回去了,现在没人说了。”
“还是受委屈了。”赵雅芝叹了口气,起身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枚金印,上面刻着“静姝郡主”四个字,“这是我和你父皇商量好的,封你为静姝郡主,食邑五百户。往后,你就是正经的皇家郡主,看谁还敢说闲话。”
祝绪丹愣住了,看着那枚金印,眼眶瞬间红了:“母后……”
“傻孩子,哭什么。”赵雅芝帮她拭去眼泪,笑着说,“你虽是我养女,可在我心里,跟亲女儿没两样。往后你就叫陛下‘父皇’,叫我‘母后’,咱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正说着,叶童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锦盒:“朕的静姝呢?父皇给你带了礼物。”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莹白剔透,一看就价值连城。“这是西域进贡的,据说能安神,你戴着正好。”叶童把玉镯戴在她腕上,语气慈爱,“往后在左相府受了委屈,就回宫告诉父皇母后,我们给你做主。”
“谢谢父皇,谢谢母后。”祝绪丹再也忍不住,扑进赵雅芝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这些日子积压的委屈、不安,在亲人的温暖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赵雅芝轻轻拍着她的背,对叶童使了个眼色,两人眼底都带着欣慰。他们看着这个孩子从两岁的小不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看着她经历生死,看着她收获爱情,如今能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四、佳期渐近,暖意渐浓
从宫里回来后,祝绪丹的脸上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意。王络丹见她发间多了支玉兰玉簪,腕上多了羊脂玉镯,又听闻她被封为静姝郡主,还认了帝后为父母,高兴得当即让人把喜帖重新写了,在“祝氏绪丹”前加上了“静姝郡主”四个字,遍发京城。
宋妍霏和李艺彤第一时间送来贺礼——宋妍霏送了一整套嵌珠的首饰,说是她攒了半年月钱买的;李艺彤则送了一匹云锦,上面是她亲手绣的百子图,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蒋一侨和倪虹洁也来了,蒋一侨扛着个大箱子,打开一看,竟是北境最珍贵的白狐裘,说是给静姝郡主做嫁妆,惹得倪虹洁笑着捶他:“哪有送狐裘当嫁妆的,你这脑子!”
李晟则捧着个长条木盒,里面是他赶制的匕首,鞘上刻着“平安”二字,他挠着头笑道:“时间太紧,就这还赶了三个通宵,你别嫌弃。”
看着满屋子的贺礼,听着众人的笑语,祝绪丹靠在王络丹身边,心里像被蜜糖灌满了。她想起那些流言蜚语,想起宋妍霏叉腰护她的模样,想起李艺彤在戏楼的霸气,想起吴宣仪温柔的安慰,想起帝后慈爱的眼神……原来,她从不曾孤单。
“在想什么?”王络丹低头看她,眼底的温柔能溺死人。
“在想,十月初六快点到。”祝绪丹抬头,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王络丹握紧她的手,重重点头:“快了,很快就到了。”
窗外的秋阳透过葡萄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满室的红绸与贺礼上,温暖而明亮。那些曾试图侵扰这份美好的流言,早已在亲情与爱意的护佑下烟消云散,只留下对佳期的无限期盼。
十月初六,越来越近了。一场跨越了生死与流言的婚礼,正带着满城的祝福,悄然酝酿。而属于静姝郡主与左相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