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鸾三十年的冬至,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冻成一块剔透的冰。京城的雪下了三日未停,相府的飞檐上积着厚厚的雪,远远望去像覆了层奶油,唯有暖阁的窗棂透出橘黄色的光,在白雪映衬下,暖得格外显眼。
一、相府暖阁:胎动里的牵挂与期盼
吴宣仪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孕肚已如坠重物,八个月的身孕让她连翻身都需人搀扶。侯佩岑刚从户部督查冬衣发放回来,解下沾着雪沫的披风,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走到榻边,下意识便将手覆在她的腹上——掌心刚贴上温热的绸缎,就被里面的小家伙狠狠踢了一脚,力道足得让他指尖发麻,连带着吴宣仪都轻“呀”了一声。
“这孩子,倒比你还急着见世面。”吴宣仪笑着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冻得发红的指节。他今日去城郊军营查看冬衣,回来时靴底还沾着冰碴,她便取过铜制暖炉塞进他怀里,“北境的雪定比京城大上十倍,不知倪将军他们的冬衣够不够。”
侯佩岑低头,见她鬓边的碎发沾着暖汽凝成的水珠,便伸手替她拂开,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惹得她微微瑟缩:“昨日收到管乐的信,说冬衣早已送到雁门关,蒋将军还特意让人给倪将军做了件玄狐裘,说是比你身上这件还厚实。”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叠的信,纸角已被雪水浸得发皱,“这是北境的军报,你猜猜写了什么?”
信纸展开,上面是蒋一侨龙飞凤舞的字迹,笔锋张扬,还夹杂着几处墨团——想来是写得急了,笔尖蘸墨太多。“……柔然残部被我等追至漠北,冻死饿死大半,再不敢南顾!虹洁说,待开春便回,还说要给小侄儿带只雪狐崽子……”吴宣仪念到“雪狐崽子”时笑出声,指尖点着那行字,“你看他,都当将军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哪有带雪狐当礼物的。”
侯佩岑却盯着信末倪虹洁补的一行小字:“粮草充足,勿念。”字迹清瘦,却力透纸背。他认得那是她惯用的狼毫笔,在北境苦寒之地怕是难找好笔,这几个字定是费了心思写的。他忽然想起那年在临河堡,她夜里查岗,总爱借他案头的笔写军报,说“文官的笔比武将的顺溜”,那时的烛火映着她的侧脸,鬓边还沾着战场的尘土。
正出神,祝绪丹提着食盒走进来,天蓝色的袄裙上沾着雪,像落了满身梨花。“珞丹姐姐让我送来刚炖好的燕窝,”她打开食盒,白瓷碗里的燕窝泛着莹光,还撒了几粒枸杞,“左相府的红梅开了,我折了几枝插瓶,放在外间,姐姐要不要看?”
吴宣仪被侍女扶着起身,慢慢走到外间的红梅瓶前。瓷瓶里的红梅开得正盛,花苞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红得像团小火苗,在暖阁的热气里轻轻颤动。她忽然按住腹侧,轻声道:“他又动了,许是闻到梅香了。”
祝绪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吴宣仪的孕肚,就被一下有力的胎动惊得缩回手,脸颊通红:“真神奇,像揣了只活泼的小兔子。”
侯佩岑看着两个姑娘的笑靥,炭火的光在她们脸上跳跃,忽然道:“等孩子出生,若是男孩,小字便叫‘念北’,记着北境的日子;若是女孩,小字便叫‘思玫’,像这梅花一样坚韧。”
吴宣仪点头,指尖轻轻抚过瓶中红梅的花瓣,心里想着:等开春,雪化了,定要带着孩子去雁门关,让他看看爹娘守过的城,见过的雪,还有那些为了家国平安,在风雪里坚守的人。
二、雁门关城楼:风雪中的坚守与默契
北境的雪比京城烈得多,鹅毛大雪卷着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刮过脸颊。雁门关的城楼被裹成一座冰雕,瞭望塔上的旗帜冻得硬邦邦的,猎猎作响。倪虹洁披着蒋一侨送的玄狐裘,站在城头,手里捧着半块冻硬的麦饼,哈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被风吹散,在唇上结了层薄霜。
蒋一侨从身后走来,手里提着个陶壶,壶身裹着厚厚的棉布。“刚温的马奶酒,喝口暖身子。”他把壶塞到她手里,自己则接过她没吃完的麦饼,咔嚓咬了一大口——饼太硬,差点硌掉牙,惹得倪虹洁轻笑出声,眼尾的细纹在风雪里显得格外柔和。
“笑什么?”蒋一侨挑眉,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饼渣,“当年在临河堡,你啃冻成石头的干粮时,比我还狼狈,嘴角都磨出了血泡。”他说着,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麦芽糖,糖块上还沾着点芝麻,“管乐托商队带来的,说京城的孩子都爱吃这个,等回去给小念北尝尝,甜滋滋的。”
倪虹洁接过糖,指尖触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便伸手替他拢了拢狐裘的领口,指尖不经意碰到他颈后的皮肤,滚烫得惊人:“再过半月就是除夕,按启鸾的规矩,该贴春联了。”她记得去年此时,相府的下人在廊下贴红联,吴宣仪挺着孕肚指挥,侯佩岑在一旁笨手笨脚地递浆糊,那画面暖得让她在北境的寒夜里都常常想起。
蒋一侨忽然指着远处的烽火台:“你看,那处的雪化了些,露出底下的黄土——开春后,这里能种耐旱的谷子,等我们回去了,让侯佩岑派农官来教士兵们屯田,往后北境的粮草就不用全靠京城运了。”他说得认真,仿佛已看到来年的麦田在风中起伏,却没注意倪虹洁的目光落在他耳后的疤痕上——那是去年替她挡箭时留下的,如今在风雪里泛着浅白,像朵倔强的花。
入夜后,雪势渐小。两人坐在城楼的火盆边,蒋一侨用炭笔在地上画京城的地图,从相府的海棠树画到左相府的梅苑,连户部小院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都画得清清楚楚。“等回去,我带你去吃城西的糖画,那老汉捏的将军像,比你穿甲胄时还威风。”他说得眉飞色舞,炭笔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
倪虹洁却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你说,小念北或思玫会不会嫌我这个姨母太凶?”她常年在军营,说话带惯了命令的口气,连笑的时候都带着股英气,不像祝绪丹她们那样温柔。
蒋一侨抬头,见她望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眼底竟有些忐忑,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像当年在大营里,她教他挥枪时一样自然:“他敢?我第一个揍他。”话虽糙,却让倪虹洁的心安定下来。她低头,在他画的地图上,轻轻圈出相府的位置,像圈住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家,圈住了风雪里所有的期盼。
三、左相府书房:灯下的温情与筹谋
左相府的书房比往日更暖,王络丹特意让人多添了两盆炭火,空气里弥漫着松烟墨和炭火气混合的味道。祝绪丹正坐在案边,借着烛火绣一个虎头肚兜。丝线是她挑的正红色,针脚细密,虎眼用的黑珍珠,是王络丹去年生辰时送她的,她一直舍不得用,如今却一颗颗仔细地缝在肚兜上,烛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针脚歪了。”王络丹从奏折里抬起头,见她绣到虎尾时,线迹忽然歪了半寸。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绣绷,指尖轻轻捏住她的手,帮她把针脚理正,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引得她微微一颤,“就像你小时候学写字,总爱把‘之’字的捺画写歪,还嘴硬说是故意的。”
祝绪丹的脸颊贴在他的袖口,闻到淡淡的松烟墨香,耳尖微微发烫:“还不是你总在旁边笑我,害得我手发抖。”她想起昨日去相府,吴宣仪摸着肚子说“夜里总梦到孩子长牙,软乎乎的小牙咬得我心口痒”,便忍不住问,“你说,小念北会长得像谁?像佩岑姐那样沉稳,还是像宣仪姐姐那样明朗?”
王络丹放下绣绷,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育儿经》,书页里夹着几片风干的海棠花瓣——是去年从相府摘的,那时吴宣仪刚显怀,还能跟着他们在园子里散步。“像谁都好,”他翻到“启蒙篇”,指着上面的字,“但得教他读书,不能像蒋将军那样,写封信都满纸墨团,将来让人笑话。”
祝绪丹被逗笑,眼尾弯成了月牙,忽然想起自己攒了一匣子小玩意儿:“我备了些长命锁、银手镯,还有你刻的木老虎,等孩子出生,都送给他。”那只木老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