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宣仪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已透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小腹处传来隐隐的坠痛,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色。
“水……”她哑着嗓子开口,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守在床边的宋妍霏(绵绵)立刻惊醒,连忙端过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她喝下:“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吴宣仪喝了几口,喉咙的干涩稍缓,目光茫然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妹妹通红的眼眶上:“我……我没事。”她顿了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还在!”宋妍霏连忙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后怕,“太医说保住了,就是你身子太虚,得好好养着。”
吴宣仪松了口气,下意识摸向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承载着一个脆弱的生命。她想起昨夜的混乱,想起皇帝舅舅的震怒,想起侯佩岑被侍卫押走时的眼神,心猛地一揪。
“佩岑姐姐……”她喃喃道,眼眶瞬间红了。
就在这时,祝绪丹(缃缃)端着药碗走进来。她是皇后赵雅芝的养女,与吴宣仪自幼相识,只是性子素来怯懦,此刻脸色苍白,脚步都有些发晃。
“宣仪姐姐,该喝药了。”祝绪丹将药碗放在床头,犹豫了片刻,终是咬了咬牙,凑到吴宣仪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姐姐,我……我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那日庆功宴,我……我都看见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像惊雷在吴宣仪耳边炸响。吴宣仪猛地睁大眼睛,抓住祝绪丹的手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你说什么?”
“我看见……看见侯相姐姐进了你的院子,你们……”祝绪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愧疚,“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
“缃缃!”吴宣仪又惊又急,想要捂住她的嘴,却牵动了小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两人的争执声不大,却恰好传到了刚走进殿门的邓萃雯、叶童与赵雅芝耳中。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皇后脚步一顿,长公主更是眼神锐利地看向祝绪丹:“缃缃,你刚才说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祝绪丹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泪水直流:“陛下,娘娘,长公主,臣女……臣女什么都没说……”
吴宣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可她不能让侯佩岑出事,绝不能!
“舅舅,舅母,娘……”吴宣仪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声音带着颤抖,“不是缃缃的错,是我……”
“你先躺着!”邓萃雯连忙按住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些再说。”
吴宣仪却摇了摇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看着叶童,眼神里满是哀求,“舅舅,求您……”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侯佩岑被侍卫押着走进来,青衫上沾着尘土,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吴宣仪,满是担忧。
“佩岑姐姐!”吴宣仪看到她,情绪瞬间失控。
“缦缦!”侯佩岑也红了眼,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吴宣仪浑身一颤,猛地掀开被子,不顾宫女的惊呼与阻拦,跌跌撞撞地从床榻上滚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寝衣。
“缦缦!”侯佩岑瞳孔骤缩,猛地挣开侍卫的钳制,踉跄着想要扑过去,却被脚踝上的铁链拽得狠狠摔倒在地。铁链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趴在地上,看着吴宣仪单薄的背影,心像被生生撕裂,“你起来!地上凉,快回去躺着!你的身子受不住!”
吴宣仪却像没听见,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望着叶童,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舅舅!求您放过佩岑姐姐!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与她无关!”
邓萃雯与赵雅芝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她:“缦缦,你疯了!快起来!你的身子怎么禁得住这般折腾!”
“娘,舅母,别碰我!”吴宣仪哭着甩开她们的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舅舅,求您看在我从小被您疼爱的份上,饶了佩岑姐姐吧!我知道这件事有辱皇家颜面,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我可以去死,但是求您,别伤害佩岑姐姐,别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一下又一下,额头上很快红肿起来,渗出血丝,与泪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侯佩岑看着这一幕,泪水汹涌而出。她趴在地上,朝着叶童拼命磕头,铁链在身后拖曳,划出深深的痕迹:“陛下!是臣女的错!是臣女一时糊涂,酒后失德,与缦缦无关!求您降罪于我,千刀万剐我都认,只求您放过缦缦,放过她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的哭求声交织在一起,撞得殿内众人心头发紧。宋妍霏早已哭成泪人,扑到吴宣仪身边想要扶她,却被姐姐倔强地推开:“绵绵,别拦我,我一定要救佩岑姐姐……”
李艺彤(绒绒)和蒋一侨(缙缙)站在一旁,眼圈通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却不敢上前劝阻——她们知道吴宣仪的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童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吴宣仪小时候,总爱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奶声奶气地喊“舅舅”,然后扑进他怀里撒娇。那时的她,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得像个小太阳。
可如今,这个小太阳,却跪在冰冷的地上,为了另一个人,不惜磕破头,甚至愿意付出性命。
就在这时,吴宣仪忽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子软软地向前倒去。宋妍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惊恐地发现,姐姐的裙摆下,正有鲜血缓缓渗出,比昨夜更加汹涌!
“血!又流血了!”宋妍霏的哭声尖锐而绝望,“太医!快来人啊!我姐姐流血了!”
“缦缦!”侯佩岑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想要挣脱铁链,手腕被磨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
邓萃雯和赵雅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住吴宣仪:“缦缦!撑住!太医就在外面!”
叶童猛地回过神,厉声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们提着药箱飞奔而入,立刻将吴宣仪抬回床榻,银针、药材流水般递上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太医们低沉的吩咐声,和侯佩岑压抑的啜泣声。
宋妍霏缩在角落,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祝绪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祝绪丹红着眼睛,小手紧紧抓着宋妍霏的衣角,满是愧疚:“都怪我……若不是我说漏嘴,宣仪姐姐也不会这样……”
李艺彤和蒋一侨站在殿门旁,死死咬着嘴唇,泪水无声滑落。她们从未见过吴宣仪如此决绝,也从未想过,她与侯佩岑的情谊,竟深到可以为彼此豁出性命。
侯佩岑被侍卫按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床榻,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的缝隙里。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祈祷吴宣仪平安,祈祷孩子无事。她想起昨夜在丽景轩,自己对吴宣仪的承诺——
“撑住,好不好?”她当时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我还没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还没带你去放纸鸢,还没陪你过完岁岁年年。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看着孩子长大,你不能食言……”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每个人焦灼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为首的太医终于收起银针,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对着叶童和赵雅芝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疲惫,却也透着一丝庆幸:“陛下,皇后娘娘,郡主脉象渐稳,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孩子也暂时无碍。只是郡主身子亏空得太厉害,需得好生静养,往后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浪了。”
“谢天谢地!”赵雅芝捂住胸口,长舒一口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邓萃雯也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侯佩岑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看着太医,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真的吗?她……她真的没事了?”
太医点了点头:“万幸,郡主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往后需得仔细调理,切不可再动怒,也不可再劳累。”
侯佩岑瘫坐在地上,泪水混合着汗水滑落,嘴角却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
叶童看着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的吴宣仪,又看了看地上浑身是伤的侯佩岑,终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将侯佩岑带回丽景轩,没有朕的旨意,不准任何人靠近。另外,传朕旨意,封锁坤宁宫的消息,若有谁敢外传一字,格杀勿论!”
侍卫上前扶起侯佩岑,她走前,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吴宣仪,眼神里满是疼惜与坚定。
吴宣仪还在昏睡,眉头却微微舒展,仿佛知道,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只是她与侯佩岑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再大的风浪,她们都能一起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