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鸾国的冬夜，寒星缀满天幕，左相府的书房却暖如春日。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满室烛火都添了几分暖意，案上摆着一小碟刚蒸好的桂花糕，甜香混着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漫开。
今日是礼部尚书祝绪丹的十一岁生辰。小姑娘一早便被皇后赵雅芝召去了宫里，被塞了满满一匣子的珠宝首饰，又被留着用了午膳，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府。此刻她正坐在暖炉边，捧着一杯温热的杏仁茶，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还带着被疼宠后的雀跃。
“左相大人，您看皇后舅母送我的这支步摇，好看吗？”祝绪丹献宝似的举起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底像落了星光。
王络丹坐在对面的书案后，手里正拿着一本刚抄好的《礼记》，闻言抬眼望去。十一岁的小姑娘身形已抽条不少，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眉眼渐渐长开，像一株初绽的玉兰，清丽中带着几分稚气的娇憨。尤其是此刻仰头望他时，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竟让他心头微微一动。
“好看。”王络丹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她发间，“只是你如今在礼部当值，戴这样华贵的步摇，怕是不太合宜。”
祝绪丹撇撇嘴，把步摇摘下来放回锦盒：“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她凑近书案，看着那本抄好的《礼记》，眼睛一亮，“这是给我的？”
“嗯。”王络丹点头，将书卷递过去，“你之前说《礼记》的注本太过晦涩，我便抄了一遍，在难通的地方加了注解，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祝绪丹双手接过书卷，指尖抚过那工整有力的字迹，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王络丹素来繁忙，每日处理政务到深夜，竟还抽出时间为她抄书注解。她翻开首页，见页眉处用小字写着“赠舒之，愿卿明礼知仪，顺遂安康”，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
“谢谢左相大人。”她小声道，把书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王络丹看着她珍视的模样，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他想起初见时，这个刚满周岁的小丫头被抱进府，粉雕玉琢的一团，只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如今一晃十年过去，当年的小不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能跟着他处理礼部的事务，甚至偶尔能提出些让他惊喜的见解。
他的目光落在祝绪丹微垂的侧脸上，烛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下颌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再过三年，她就十四岁了，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按启鸾的规矩，他们这种自幼便由长辈定下的婚约，只要她及笄，便可完婚。到那时……他喉结微动，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炭火烧得有些太旺了。
“今日生辰，想吃些什么？”王络丹移开目光，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厨房还温着汤，是你喜欢的莲子百合汤。”
“要吃桂花糕！”祝绪丹立刻举手，眼睛亮晶晶的，“还要吃杏仁酥，上次皇后舅母宫里的杏仁酥，可好吃了。”
“都有。”王络丹笑着吩咐侍女，“去把厨房备好的点心都端上来。”
不多时，侍女便端来满满一盘点心，桂花糕、杏仁酥、玫瑰酥……样样精致，都是祝绪丹爱吃的。小姑娘立刻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满足的小松鼠。
王络丹看着她吃得香甜，自己也拿起一块，却没什么胃口。他心里盘算着，今日是她的生辰，或许……可以把话说开些。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祝绪丹待他与旁人不同，会在他熬夜时悄悄备好热茶，会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会在他夸她时红了脸颊。这些细微的举动，像温水煮茶，一点点熨帖着他的心。
“舒之。”王络丹放下糕点，轻声唤她的小字。
“嗯？”祝绪丹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点糕粉，“大人怎么了？”
王络丹看着她懵懂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你如今十一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祝绪丹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糕点：“我知道呀，我都能帮大人处理礼部的事了呢。”
“是啊，你长大了。”王络丹的声音低沉了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话，或许我该早些跟你说。我们自幼便有婚约，这你是知道的……”
祝绪丹的脸颊瞬间红透，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她知道自己与左相大人有婚约，皇后舅母早就跟她说过，只是她总觉得自己还小，从未认真想过。此刻被王络丹提起，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王络丹看着她泛红的耳根，鼓起勇气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还小，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他想说“并非只有姐姐对妹妹的情谊”，想说“等你及笄，我便娶你”，想说“我心悦你”，可话到嘴边，却被祝绪丹的哈欠打断了。
“唔……”祝绪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浓浓的倦意，“大人，我有点困了。”
王络丹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她困得直点头的样子，心里那点酝酿已久的情愫忽然就泄了气。他忘了，她毕竟才十一岁，白日里在宫里疯玩了一天，此刻定是累极了。
“困了就去睡吧。”王络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无奈的纵容，“书案上的点心你带些回房，夜里饿了可以吃。”
“嗯！”祝绪丹立刻精神了些，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了几块杏仁酥，又抱起那本抄好的《礼记》，“那我回房啦，大人也早点休息。”
她像只轻快的小鹿，转身就往外跑，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回头冲王络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大人的生辰礼，我很喜欢！”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王络丹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拿起祝绪丹没吃完的那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甜丝丝的，像方才她脸上的笑容。
虽然没能把话说完，但他并不着急。还有三年，他可以等。等她再长大些，等她明白男女之情，等她也对自己生出同样的心意。到那时，他再郑重地告诉她，他王络丹，从不是把她当妹妹看待，他想娶她，想与她共度一生。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轻轻落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书房里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着王络丹温和的侧脸，也映着案上那本摊开的《礼记》，书页上“赠舒之”三个字，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而另一边，祝绪丹抱着书卷和点心，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院落。侍女早已为她铺好了暖被，炉火烧得正旺。她把书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又把杏仁酥藏进床头柜，才脱了外衣钻进被窝。
被窝里暖暖的，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想起王络丹方才认真的样子，想起他说“我们自幼便有婚约”，想起他看着自己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情绪，让她心跳不止。
“左相大人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祝绪丹小声嘟囔着，用被子蒙住头，脸颊却烫得厉害。她其实不太明白“婚约”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事，是要跟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而那个人，是王络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觉得更困了。白日里的疲惫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哈欠，很快便沉沉睡去。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书房，王络丹正低头为她讲解《礼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温暖得让人不想醒来。
夜渐深，左相府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王络丹书房的烛火，还亮着。他坐在书案前，看着窗外的飞雪，心里想着那个已经进入梦乡的小姑娘。
十一岁的舒之，已经长开了些，眉眼间有了少女的模样。
还有三年。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噙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这三年，他会好好教她，陪她长大，等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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