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鸾国的秋意总带着几分肃杀，北境传来的战报像一片阴云，渐渐笼罩在章和殿的琉璃瓦上。西戎骑兵已越过边境线，烧毁了三座屯粮的驿站，边关守将的急报一日三道，染红了通往御书房的石阶。
早朝之上，气氛凝重如铁。十五岁的曜武王倪虹洁一身银甲，按剑立于殿中，声音铿锵如金石：“陛下，西戎蛮夷欺人太甚！臣请战，愿率精兵五千，直捣贼巢，扬我启鸾国威！”
她的目光扫过阶下众臣，带着沙场历练出的凛冽，让几个原本还在犹豫的老臣都闭了嘴。十二岁的靖王蒋一侨站在兄长身后，双手攥得发白，几次想上前，都被李艺彤不动声色地按住。
皇帝叶童坐在龙椅上，手指轻叩着扶手，目光落在倪虹洁身上：“曜王有把握？”
“臣愿立军令状！”倪虹洁单膝跪地，“若不能将西戎骑兵赶回老巢，臣甘受军法处置！”
“好！”叶童猛地一拍扶手，“朕准你所请！三日后启程，粮草军械，户部即刻备齐！”
“臣遵旨！”倪虹洁叩首起身，银甲上的寒光映得她眉眼愈发锐利。
散朝后，蒋一侨再也按捺不住，几步追上倪虹洁：“曜王殿下！”
倪虹洁停步回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皱眉道：“靖王殿下有何吩咐？”
“我要跟你去北境！”蒋一侨仰头望着她，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执拗，“我是启鸾皇子，理应与将士们共守边疆！”
“胡闹！”倪虹洁斥道，“北境苦寒，战场凶险，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去了只会添乱！”
“我不是孩子！”蒋一侨梗着脖子，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刀——那是他偷偷磨了半个月的，刀刃上还带着未开刃的青涩，“我会武功，能杀敌！你若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偷偷去！”
倪虹洁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心里忽然一动。这少年连日来总往演武场跑，缠着她学枪法，夜里还偷偷在王府练臂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身份尊贵，怎能让他以身犯险？
“殿下若真有心，便留在京城，帮陛下处理后方事务。”倪虹洁放缓了语气，“守住后方，与上阵杀敌同样重要。”
“那不一样！”蒋一侨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颊涨得通红，“我能帮你照看马匹，能帮你递水……总之，我不会添乱！”
倪虹洁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那日在演武场，他被自己挑落长枪后，虽恼却仍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她的模样。她沉默片刻，转身道：“三日后卯时，校场集合。迟到一刻，便休想再跟。”
蒋一侨愣了愣，随即狂喜道：“真的？！多谢曜王殿下！”他看着倪虹洁离去的背影，原地蹦了三下，又赶紧捂住嘴，生怕被旁人看见。
而此时的户部衙署，十三岁的谭薇正埋首于账册之中。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将她淹没，她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为了赶在三日内备齐北境所需的粮草军械，她已经两夜没合眼了。
“谭尚书，这是各州县运来的粮草清单，您过目。”小吏捧着账本进来，见她眼下的青黑，忍不住道，“您歇会儿吧，剩下的属下们来就行。”
“无妨。”谭薇摇摇头，接过清单仔细核对，“北境将士等着粮草救命，半点马虎不得。”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十四岁的安策将军李晟一身戎装，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刚从校场点兵回来，铠甲上还沾着草屑。
“谭尚书。”他拱手行礼，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还在忙？”
谭薇抬头，见是他，慌忙起身：“李将军。粮草已备齐七成，剩下的明日午时前必能入库。”
“辛苦了。”李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案上，“刚从宫外买的热粥，你趁热吃点。”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碗莲子粥，热气腾腾的，带着清甜的香气。谭薇看着那碗粥，心里一暖，却又有些慌乱：“谢、谢谢将军，只是我还不饿……”
“不饿也要吃。”李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若累倒了，谁来管这些粮草？”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北境的仗能不能打赢，后方的粮草是关键。你得保重身子。”
谭薇低下头，小声道：“多谢将军关心。”她拿起勺子，小口喝着粥，莲子的清甜混着暖意滑入胃里，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些。李晟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专注得像在看一场重要的军演，直到她喝完粥，才道：“属下告退，明日卯时，我来押运粮草。”
“嗯。”谭薇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温热的碗沿，耳尖又悄悄红了。
右相府的书房里，十六岁的侯佩岑正对着一幅北境地图沉思。烛火跳动，映得她眉宇间的沉静愈发深邃。吴宣仪坐在对面，手里捧着那本《历代策论精选》，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右相大人，西戎会不会趁机勾结北漠？”吴宣仪忍不住问道，心里想着努恩世子——他昨日还送来一封书信，说北漠可汗对西戎的举动颇为不满，想来是不会勾结的，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侯佩岑抬眼，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北漠疆域：“北漠与西戎素有嫌隙，勾结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已让罗御史盯着北漠使团的动向。”她顿了顿，看向吴宣仪，“你似乎有心事？”
吴宣仪脸一红，慌忙摇头：“没、没有。只是担心北境的战事。”她看着侯佩岑专注的侧脸，忽然鼓起勇气问道，“大人觉得，靖王殿下跟着曜王去北境，妥当吗？”
侯佩岑放下笔，沉吟道：“靖王殿下性子跳脱，去北境历练一番也好，只是……”她话锋一转，“曜王的性子太过刚直，怕是护不住他。”
吴宣仪心里一紧：“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皇后舅母？”
“不必。”侯佩岑摇头，“陛下既默许了，自有他的道理。或许，这场仗对靖王殿下来说，是场必要的成长。”她看着吴宣仪担忧的样子，忽然笑了笑，“你呀，年纪不大，倒操着大人的心。”
吴宣仪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我只是……只是觉得大家都在为北境的事忙碌，我也想做点什么。”
“你能把《历代策论精选》看完，就是在帮我了。”侯佩岑将一本奏折推给她，“这是关于安抚边境流民的策论，你看看，若有想法，便写下来给我。”
吴宣仪接过奏折，心里涌起一股郑重感。原来，不必上战场，也能为家国出力。她抬头看向侯佩岑，见她又低头看地图，烛火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心里忽然觉得，能这样陪着她，就很好。
左相府的烛火也亮至深夜。十五岁的王络丹正在核对吏部的官员任免名单，十岁的祝绪丹趴在案边，手里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画着小人。
“左相大人，这个通州知府，去年因贪墨被降职，如今能升任吗？”祝绪丹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问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王络丹凑过去，看着她画的小人——一个穿着官服的小丫头，正拿着鞭子抽打一个歪戴帽子的贪官，不由得失笑：“画得倒像。通州知府虽有过错，但在任期间兴修水利，颇有政绩，此次北境战事需粮草转运，通州是必经之地，他熟悉地形，用他合适。”
祝绪丹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大人，我困了。”
王络丹看了看沙漏，已是子时：“睡吧，在旁边的软榻上躺会儿。”
祝绪丹摇摇头，往他身边凑了凑：“我要在这儿陪大人。”她小手撑着下巴，看着王络丹写字，他的笔锋刚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挺拔的松柏。她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抵不住睡意，歪倒在案边。
王络丹察觉到动静，回头见她已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无奈地摇摇头，取了件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他低头看着案上的名单，又看了看熟睡的祝绪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只要她在身边，再繁琐的政务也变得轻松了些。
三日后卯时，校场之上，旌旗猎猎。五千精兵列阵待发，甲胄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倪虹洁一身银甲，立马阵前，目光如炬。蒋一侨穿着一身合身的劲装，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叶童与赵雅芝亲自来送行。皇帝拍了拍倪虹洁的肩膀：“朕等你凯旋。”
“臣定不辱使命！”倪虹洁抱拳。
赵雅芝看着蒋一侨，眼里满是担忧：“缜缜，到了北境，要听曜王的话，不可胡闹。”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蒋一侨用力点头，偷偷看了眼倪虹洁，见她正望着自己，慌忙挺直了腰板。
李艺彤走上前，递给蒋一侨一把匕首：“这是父皇赐我的防身匕首，你带着。万事小心。”
“谢谢皇兄！”蒋一侨接过匕首，紧紧攥在手里。
李晟押着粮草车队赶来，与倪虹洁交接完毕，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后的谭薇。她穿着一身素色襦裙，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见他看来，慌忙将香囊塞给他，转身跑开。李晟捏着那温热的香囊，里面似乎是晒干的艾草，清香萦绕鼻尖，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随着倪虹洁一声令下，号角长鸣，大军缓缓开拔。蒋一侨回头望去，宫墙在晨光中越来越远，父母兄长的身影渐渐模糊。他转回头，看向身前的倪虹洁，她的背影挺拔如松，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披风下，藏着他向往的战场与远方。
“走了！”倪虹洁勒转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来了！”蒋一侨催马跟上，少年人的眼里闪烁着兴奋与期待，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刀光剑影，还是足以改变一生的成长，但他知道，这趟北境之行，将是他人生中最壮阔的开始。
校场的尘埃渐渐落定，留下的人也各自奔赴岗位。李艺彤转身回府，手里还捏着努恩送来的那枚雄鹰木雕，北境的烽烟已起，他与努恩的约定，还能实现吗？
吴宣仪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军队，手里紧紧攥着侯佩岑给她的那本策论。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能像侯佩岑一样，为启鸾撑起一片天。
侯佩岑站在她身边，望着北境的方向，目光深邃。这场仗，不仅是对北境将士的考验，也是对启鸾所有少年人的考验。
风卷着秋意掠过城楼，带着烽烟的气息，也带着少年们奔赴各自战场的决心。启鸾国的故事，在这肃杀的秋意中，翻开了新的一页。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