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了问题,解决了问题,主持了会议,做出了决定。
虽然过程紧张,虽然还有太多不懂,但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从“江厂长的女儿”,变成“江苏影”。
而那个在仓库里努力分清手套和袜子、学打算盘闹笑话的魏溯,此刻正对着货架,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编码。
他不知道,就在同一片厂区里,那个曾给过他一个鸡蛋的姑娘,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却坚定地成长着。
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一个在仓库里盘点物资,一个在办公室整理会议纪要。
他们还没再说过话,但命运的织机,已经悄然将他们的经纬,织进了同一匹名为“洪星纺织厂”的布匹里。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苏影感觉自己像在解一个巨大的、层层包裹的线团。
每解开一层,都发现里面还有更复杂的结。
她发现的原料质量问题,只是冰山一角。随着调查深入,更多令人心惊的漏洞浮出水面。
首先是供销科的账目。
她以“熟悉业务流程”为由,调阅了近半年的采购记录和入库单。
李科长起初不太赞同:“小江,这些有专门人员负责,你先把生产理顺。”
“李叔,”
江苏影坚持,“我爸常说,工厂是个整体,产供销一条龙。生产的问题,可能根子在前面。”她用了父亲的口吻,眼里是年轻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执着。
李科长看了她几秒,终于点了头:“行。但你看归看,先别声张。”
江苏影在档案室泡了两天。灰尘在从高窗射入的光柱里飞舞,空气里有陈年纸张和油墨的气味。
她一页页翻着泛黄的票据和账本,用父亲教的笨办法:同类原料价格横向对比,不同批次数量纵向核对。
第三天下午,她发现不对劲。
同一家县棉麻公司,同一规格的32支纯棉纱,三月份的采购价是每公斤四块二,四月份突然变成了四块五。采购量却从每月五吨增加到八吨。
她翻出入库检验记录——四月份那批,正是她发现有问题的那批。
更蹊跷的是,付款凭证上,经手人签名是供销科副科长郑建国,审批人签名是她父亲。
但那个“江”字的笔迹……江苏影太熟悉父亲的签名了,遒劲有力,最后一笔总是微微上扬。而单据上这个,形似神不似,笔画有些虚浮。
她心脏怦怦直跳,拿着单据去找李科长。
李科长正在接电话,见她进来,示意她稍等。
挂掉电话后,他接过单据,戴上老花镜仔细看。
办公室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嘀嗒声。
窗外传来车间隐约的机器声,一切如常,但江苏影感觉空气都凝固了。
良久,李科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他脸色很沉。
“这事,”他声音压得很低,“你先别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爸。”
“为什么?”江苏影脱口而出,“这明显有问题!价格虚高,以次充好,签名可能还是伪造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