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与亮起的眼睛
第二天学记账和打算盘，闹的笑话更大。
李科长下午来抽查，随手翻开台账，指着一行：“这笔出库，32支纱五十公斤，领料车间三车间，经手人王建国。你打打算盘，这个月三车间累计领了多少32支纱？”
魏溯连忙捧起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他嘴里念念有词：“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口诀背得滚瓜烂熟，手上却像不是自己的——他太紧张了，手指僵硬，一个珠子拨重了，整个数全乱。
李科长也不催，就看着他跟算盘较劲。魏溯急得额头冒汗，越急越错，算到第三遍时，连“一上一”都拨错了方向。
旁边来交报表的财务科小会计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魏师傅，您这算盘……拿反了。”
满办公室瞬间安静。
魏溯低头一看——可不是嘛！算盘梁朝外，珠子朝自己，难怪怎么拨都不对劲。他的脸这次红到了脖子根，耳朵尖都发烫。
李科长嘴角抽了抽，难得地没板着脸。他起身，走到魏溯身边，把算盘拿过来，调了个方向：“打算盘跟扛包一样，姿势要对。手腕放松，手指轻巧。”他示范了几下，珠子在他手下清脆作响，行云流水。
“今天下班别走，去财务科找刘会计，让他教你。”李科长把算盘推回来，“周五考核，打算盘是必考项。”
魏溯重重点头。下班后，他真的去了财务科。刘会计是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戴一副厚厚的眼镜，听说来意后，推了推眼镜：“李科长吩咐了？行，我教你。不过小魏啊，学算盘得有心，不能急。”
那个晚上，魏溯在仓库里待到很晚。一盏昏黄的灯下，他对着算盘一遍遍练习。嘴里背着口诀，手指机械地拨动。陈师傅锁门时来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把钥匙留给他，让他走时锁好门。
第三天，魏溯开始独立处理一些简单的领料单。这次他格外小心，每张单子核对三遍：品名、编码、数量、领料人签名。遇到不确定的，宁可多跑一趟去问陈师傅，也不自作主张。
下午，二车间一个年轻女工来领细纱，单子上写着“32支纯棉纱二十公斤”。魏溯照例核对，突然觉得不对劲——二车间最近在生产涤棉工装布，按理不该领这么多纯棉纱。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已经转身要走的姑娘：“同志，麻烦问一下，这纱是做什么用的？”
女工回头，有点不耐烦：“领料单上不是写着吗？车间用啊。”
“我知道，我是说……”魏溯尽量让语气客气，“二车间这个月生产计划我看过，主要是涤棉布。领这么多纯棉纱，是不是单子开错了？”
女工愣了一下，接过单子仔细看了看：“哎哟！还真是！我要领的是32支涤棉纱，怎么写成纯棉了！”她拍拍脑袋，“肯定是小王开单时写岔了，谢谢啊魏师傅！”
她拿着单子回去重开。魏溯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次，他好像做对了。
陈师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眼力见长了。”
就这三个字，让魏溯觉得比发了奖金还高兴。
同一时间，在厂办二楼，江苏影的经历完全是另一番风景。
父亲只来半天，更多时候是她独自面对一办公室的文件和时不时来请示的人。起初她有些慌乱，李科长看出了她的无措，主动提出：“江厂长身体不适，这几天我先带你熟悉厂务。”
李科长是个严谨的人，带她下车间时，不废话，直接看、直接问。在织布车间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中，他指着飞速运转的织机：“这是1515型织机，每分钟打纬180次。看那边，那是新进的剑杆织机，效率高，但技术要求也高。”
江苏影跟着他，努力记下每一个名词、每一组数据。噪音太大，说话要靠喊，一圈下来，她嗓子都有些哑了。
但真正让她成长的，是她自己的发现。
她没忘记报表上三车间耗纱量异常的数据。趁李科长去处理别的事，她独自去了三车间。车间主任是个姓赵的中年男人，见是她来，有些意外：“小江厂长？您怎么来了？”
“赵主任，我来看看生产情况。”江苏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赵主任热情地带她参观，介绍着生产进度、设备状况。江苏影听得很认真，但眼睛一直在观察：工人操作是否规范？纱线断头率高不高？成品布有没有疵点？
走到一排织机前时，她停住了脚步。这台机器旁边堆放的纱筒，和她刚才在其他机器旁看到的不太一样——标签模糊，有的甚至没有标签。
“赵主任，这纱是……”
“哦，这是仓库刚发来的，说是同一批。”赵主任随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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