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溯走进办公室，站到办公桌前约两步远的地方。他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墨水味和茶垢味。
李科长这才抬起头，透过眼镜片打量他。那目光很平静，却有种穿透力，像是在掂量什么。
几秒钟后，他开口：“你是……”
“李科长好，我叫魏溯。”魏溯连忙说，声音尽量平稳，
“是徐主任让我来的，试仓库保管员的岗。”说着从内兜掏出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登记表，双手递过去。
纸有些皱了，四个角的折痕很深。魏溯递过去时，看见自己手指上还有昨天扛货时留下的细小划痕，指甲缝里虽然仔细洗过，仍留着淡淡的污渍。
他突然感到一阵难堪。
李科长接过表格，展开，仔细看起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咔”地走。
魏溯站着，双手不自觉地贴紧裤缝，背挺得笔直。
表格上的字是徐主任帮忙填的，魏溯只签了名。
李科长的目光在“家庭情况”那一栏停留得格外久。
魏溯知道那里写着：父，魏海，已故（矿难）；母，卧病。
后面还有徐主任用红笔添的一行小字：家庭困难，但本人踏实肯干。
终于，李科长放下表格，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坐吧。”他说，指了指桌边那把木头椅子。
魏溯小心地坐下，只坐了前半边。
“徐主任跟我详细说过你的情况。”李科长重新戴上眼镜，声音依然平静，
“仓库保管员这个岗位，责任很重。厂里上个月刚盘亏，领导很重视。这不是个清闲活，要管货，要记账，要跟车间对接，还要协助成本核算。”
他顿了顿，看着魏溯，“你初中毕业？”
“是，八四年毕业的。”
“毕业后一直在码头？”
“是。我想减轻他们负担，所以没读。”
“会打算盘吗？”
“会一点，我娘教过。”魏溯老实说，“不太熟，但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快。”
李科长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册子，推过来。
“这是仓库管理制度和物资编码手册，三天之内看完。周五下午，我来考你。”
又拿出一本空白的物资台账，“从今天起，你先跟着老陈师傅——就是现在的仓库保管员，学。看他是怎么做的。试用期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要学会所有流程，月底盘点不能出错。”
魏溯双手接过册子和台账。册子不厚，但很沉。蓝色封面上印着“洪星纺织厂物资管理规范”，下面是年月：1985年3月修订。
“工资待遇徐主任跟你说了吧？”李科长问。
“说了，四十块一个月。”
“对，试用期也是这个数，但要是月底考核不合格辞退，厂里结一半工资”
李科长的语气很直接，“厂里给这个价，就是要求高。你能接受吗？”
“能。”魏溯答得毫不犹豫，“我一定好好学，好好干。”
李科长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表情，像是满意，又像是保留意见。
“那好。现在跟我去仓库，见见老陈师傅。”
他站起身，从门后取下挂着的蓝色工装外套穿上。魏溯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抱着册子和台账，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下楼时，李科长忽然问：“你父亲……是在三矿出的事？”
魏溯心头一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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