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的雪,是落进钢筋水泥的缝隙里的。
我站在过街天桥上,看雪花被车流卷起,又轻飘飘落下,沾在霓虹闪烁的广告牌上,很快就化了。风裹着寒意往衣领里钻,带着些微煤烟的气息,这味道很北方,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一种。
恍惚间,鼻尖竟萦绕起一股清冽的甜——那是青海的风,裹着湟水岸边老槐树的花香,混着雪山融水的凉。也是这样一个雪天,只是没有林立的高楼,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记忆里的故乡,雪落得慢条斯理,盖着湟水两岸的青稞田,盖着庄廓院的木格窗棂,窗台上的冰花结得层层叠叠,像谁裁碎的月光。阿妈在屋里熬着酥油茶,铜壶咕嘟咕嘟响,香气漫过墙头,漫过落满雪的槐树枝桠。
我想起河滩上成群的牛羊,雪落时,它们便拢在围栏里,羊毛上沾着雪粒,像撒了一把碎银。牧人的鞭子在空中甩出脆响,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结冰的河面。黄河水在远处淌着,不像盛夏时那般汹涌,却带着冰碴子,依旧浩浩荡荡向东流,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声音清越,是刻在骨头上的乡音。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长得像湟水的河,以为守着老槐树,守着牛羊和黄河水,就能守着岁岁年年的小满。可后来,我踩着柏油路越走越远,把槐花的香、酥油茶的暖,把牛羊的哞叫、黄河的涛声,都丢在了身后
天桥下的车鸣拉回我的神思,雪又大了些,落在手背上,凉得我一哆嗦。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阿妈发来的消息,说故乡的雪也落了,老槐树下的雪堆里,还埋着去年秋天落下的槐角。
青城的雪,落进霓虹的褶皱里
风裹着煤烟,吹不散
黄河冰碴的清响
羊群是散落在河滩的碎银
蹄声漫过湟水的岸
老槐树的花,还落在那年小满
阿妈熬的酥油茶,暖透窗棂
我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
却攥不住,一整个故乡的春天
天桥下的车流碾过雪色
而我隔着千里风
把遗憾,酿成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