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在丁程鑫身后合拢,将他五彩的身影吞没
刘耀文站在原地,头顶是悬尸微微晃动的阴影,手中是烫手的红球,前方是无尽的、未知的黑暗
丁程鑫最后的话语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该逃,可出口已消失,他该喊,可空旷的帐篷里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在擂鼓,那具尸体……刚才真的动了吗?是错觉,还是这鬼地方连死亡都能扭曲?
犹豫只有一瞬,背后是悬尸和死寂的观众席,前方至少还有那个危险却似乎掌握着规则的丁程鑫
刘耀文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甜腻腥锈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
他攥紧了那颗该死的红球,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把它捏碎,然后,迈开发软的双腿,朝着丁程鑫消失的帷幕缝隙,跟了上去
踏入黑暗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的、从极高极远处传来的叹息,像是风声掠过钢丝,又像是女人压抑的哭泣
帷幕在他身后彻底垂落,隔绝了最后一点昏黄的光
黑暗中,只有前方隐约传来的、丁程鑫小丑鞋踩在某种地面上的轻微脚步声,啪嗒,啪嗒,引导着他,走向暗笼马戏团的更深处
脚下的触感变了,不再是观众席下略显粗糙的泥土地,也不是舞台的木地板,而是一种软中带硬、带着些许弹性的材质,像是陈旧的毛毡,又混合了别的什么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吸走了所有的光,也放大了所有的声音
刘耀文能听见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能听见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还有前方不远处,那规律得近乎诡异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丁程鑫没有点亮任何照明,他似乎能在绝对的黑暗中视物
刘耀文“我们……去哪?”
刘耀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在密闭的通道里激起轻微的回响,他紧紧跟着那脚步声,不敢落后半步,手里的红球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丁程鑫“宿舍”
丁程鑫的回答从前方的黑暗里飘来,听不出情绪
丁程鑫“新人的住处,当然,如果你表现好,以后或许能换个‘好位置’”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有些微妙
刘耀文“什么表现?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刘耀文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刘耀文“还有那个人……那个吊着的人,他到底……”
丁程鑫“问题真多”
丁程鑫打断他,脚步声停顿了一瞬,刘耀文也跟着猛地刹住,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油彩、脂粉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气息传来
丁程鑫“暗笼的规矩之一,就是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闭上嘴,不过,看在你这么‘特别’的份上……”
“啪”一声轻响,一簇小小的、幽蓝色的火苗在丁程鑫指尖燃起
那光芒微弱,勉强照亮了他沾着油彩的侧脸和五彩的衣领,也映出了他们周围的环境——一条狭窄的、两侧是深色粗糙布幔的通道,布幔上似乎有深色的污渍,形状难以辨认
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布幔上,张牙舞爪
丁程鑫用这鬼火般的微光照了照刘耀文惊疑不定的脸,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东西——一个老旧的、黄铜雕花的打火机
丁程鑫“他叫周延,一个私家侦探”
丁程鑫的声音压得很低,在通道里产生嗡嗡的回响
丁程鑫“受某个好奇心过盛的‘前观众’雇佣,想挖出‘暗笼’的秘密,特别是……关于‘团长’的秘密,他潜进来三次,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
丁程鑫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幽蓝火苗映衬下格外森冷
丁程鑫“第一次,他扮成清洁工,想溜进道具间,第二次,他混在工作人员里,试图接近兽笼,而这第三次……”
他抬了抬下巴,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虽然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丁程鑫“他弄了身不错的行头,买了最贵的票,想近距离看看我,看看团长,他觉得小丑和团长,总是知道得最多,对吧?”
刘耀文喉结滚动了一下
刘耀文“他……他怎么死的?谁杀了他?”
丁程鑫“杀?”
丁程鑫歪了歪头,火焰在他眼底跳动
丁程鑫“谁知道呢,暗笼有很多种‘死亡’,也许是他自己不小心,绊倒了,脖子挂在了练习用的钢丝上,也许是某个脾气不好的‘演员’,讨厌被窥视,也许是……”
他忽然凑近,幽蓝的火苗几乎要舔到刘耀文的鼻尖,那张悲喜交加的小丑脸在光影中如同鬼魅
丁程鑫“……这座帐篷本身,吞噬了他,毕竟,不请自来,总要付出点代价”
刘耀文“帐篷……本身?”
刘耀文感到荒谬,却又被那话语里透出的寒意冻住
丁程鑫没有解释,只是举着打火机,继续向前走
丁程鑫“到了”
通道尽头,是一扇低矮的木门,门上没有窗户,只挂着一块边缘磨损的皮质门牌,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颜料的字迹,写着一个数字“13”。门牌旁边,还有一个生锈的铁钩,空荡荡地挂着
丁程鑫用空着的手推开门,一股更浓郁的、混合了霉味、陈旧布料和廉价香薰的气味涌了出来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窄小的铁架床,床上铺着洗得发白、印有模糊马戏团帐篷图案的床单,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一把椅子
墙壁同样是深色的厚布幔,上面隐约有些污渍和划痕,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洗手池,水龙头锈迹斑斑
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昏暗的、玻璃罩子满是油污的煤油灯,此刻并未点燃
丁程鑫“你的新家”
丁程鑫侧身,让刘耀文看清里面的全貌,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旅馆单间
丁程鑫“条件简陋,但该有的都有,晚上不要点灯,除非你想吸引一些……‘夜间活动的朋友’”
刘耀文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又看向眼前这个比牢房好不了多少的狭小空间
刘耀文“我要在这里待多久?我怎么才能离开?”
丁程鑫“离开?”
丁程鑫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的猩红再次扬起
丁程鑫“我说了,你捡起了‘契约’,至于待多久……”
他走进房间,用打火机点燃了桌上的煤油灯,昏黄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让房间显得更加破败和压抑
丁程鑫“那取决于你多久能想明白那个问题,以及,你多久能证明自己对‘暗笼’有价值”
刘耀文“什么问题?”
刘耀文明知故问,声音紧绷
丁程鑫“我们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丁程鑫转过身,煤油灯的光从他背后照来,给他五彩的身形镶上了一圈毛茸茸的光边,脸上的油彩却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丁程鑫“好好想想,新人,在这里,身份很重要,弄错了,下场可能会很糟,比如……”
他抬手,指了指天花板
刘耀文立刻想起那具悬吊的尸体,颈骨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丁程鑫“睡吧”
丁程鑫不再多言,朝门口走去,经过刘耀文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丁程鑫“提醒你,半夜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笑声、哭声、野兽的低吼,甚至是钢丝颤动的声音——最好都呆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好奇心,在这里是排名第一的催命符”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又回过头,脸上露出那种标准的小丑式悲戚表情,但眼神里毫无笑意
丁程鑫“对了,明天日出时,我会来找你,团长要见见新‘玩具’,做好准备”
刘耀文“团长?”
刘耀文心头一紧
刘耀文“团长是谁?”
丁程鑫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是门外落锁的声音
刘耀文猛地扑到门边,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他又用力拍打厚重的木门
刘耀文“开门!放我出去!丁程鑫!”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拍门声和呼喊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显得空洞而无力
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下来,无力感混合着恐惧席卷全身
煤油灯的光晕微微摇曳,将他缩在门边的影子投在对面污渍斑斑的布幔墙上,扭曲变形,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颗鲜红的小丑鼻子橡胶球静静躺在汗湿的掌心,在昏黄光线下反射着油腻的光
这就是契约?一个可笑的橡胶球?
他想起丁程鑫的话——“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一张脸,包括我的,包括……死人的”还有那个侦探周延,三次潜入,最终变成了帐篷顶的装饰
团长……那又是怎样的存在?
寂静开始吞噬一切,但在这片死寂之下,刘耀文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极其细微,难以分辨,像是远处隐约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又像是某种湿漉漉的拖拽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分不清是呜咽还是嗤笑的微弱声响,从厚厚的布幔墙后,从地板之下,从天花板之上渗透进来
他想起丁程鑫的警告,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那张窄小的铁架床边,和衣躺了上去,拉过那带着霉味的薄被,紧紧蒙住了头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那些细微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在床下,在头顶的布幔之后
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更浓的铁锈味,还有一丝……甜腻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