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晨雾中辘辘前行，穿过御街，转向东华门。

车内，李晏闭目静坐，双手平放膝上，指节却微微发白。潘美的警告在耳边回响——“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沈括信中那句“卢多逊与秦王过从甚密”，更是字字千钧。

“大人，到了。”车夫低声道。

李晏掀帘下车，寒气扑面而来。

东华门前已有十余名官员候着，三五成群，低声交谈。他整了整衣冠，垂手立于最末处——七品县令，在这京官云集之地，不过微末。

“可是华亭县令李晏？”一个青袍小宦官趋步而来。

“正是下官。”

“随我来。陛下吩咐，你到后即刻引见。”

周围数道目光霎时投来，有审视，有讶异，也有不动声色的打量。李晏目不斜视，随宦官穿过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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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

· 李晏

· 赵匡义

· 曹彬

· 田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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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漫长，青砖墁地，两侧高墙耸立，将天空割成狭长一线。晨光初露，朱檐碧瓦渐次浮现，肃穆而压迫。

垂拱殿的轮廓在雾霭中显现。

殿前丹陛如洗，铜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宦官在阶下止步：“在此候旨。”

李晏躬身应是。抬眼望去，殿门深阔，内里烛火通明，隐约可见御座轮廓。

卯时正，钟鼓齐鸣。

百官依序入殿，紫袍、绯袍、绿袍如流水般从他身侧经过。无人停留，甚至无人多看一眼——在这皇权中心，一个县令的单独召见，本就异乎寻常。

脚步声渐息，殿外重归寂静。

李晏独自立于寒风，忽听殿内传来浑厚唱名：

“宣——华亭县令李晏，觐见！”

声音层层传出，在宫殿间回荡。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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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暖意扑面，龙涎香气弥漫。

李晏垂首疾行，至御前十余步处，依制跪拜：“微臣华亭县令李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

声音从上方传来，平稳中带着惯于发号施令的沉厚。

李晏起身，仍不敢抬头。余光所见，御座上端坐一人，着赭黄常服，面容在冕旒后不甚清晰。两侧分立大臣，紫袍玉带，肃然而立。

“李晏。”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华亭的奏报，朕看了。漕粮改海运之策，详陈之。”

“臣遵旨。”

李晏定了定神，将从松江潮汐、沙船改造到粮仓改建的筹划，条分缕析，娓娓道来。殿中只闻他一人声音，清晰平稳。

言毕，一片寂静。

良久，皇帝缓缓道：“漕运事关国本，百年旧制。你可知，若改海运有失，江南数百万石粮秣损于海上，是何等罪过？”

“臣知。”李晏伏首，“然今漕渠淤塞日重，岁修所费巨万。海上虽险，然若船制得宜、季风得用，损耗可控于十一之内。且江南新垦之田，岁增粮三十万石，若漕运不畅，粮积于野，民受其害，国失其税。”

“哦？”皇帝声调微扬，“你倒算得清楚。”

这时，左侧一位紫袍大臣出列：“陛下，李县令所奏虽有理，然海运之议前朝已有，皆因风波难测而废。岂可以一县之验，而易天下之法？”

李晏认得那声音——参知政事卢多逊。

“卢相公所言极是。”另一大臣接口，“且如今北汉新平，契丹虎视，天下未靖。漕运改弦，恐生变数。”

殿内气氛渐凝。

李晏手心渗出细汗。他知道，此刻每一句应对，都可能定生死。

正欲开口，御座上的声音却先响起：

“曹彬。”

右侧武臣班首，一位身形魁伟、面如沉水的老将应声出列：“臣在。”

“你掌枢密院，熟知兵事。若北伐用兵，漕粮改海运至登、莱，再由陆路北运，可比全程漕运快几日？”

曹彬略一沉吟：“若海运顺畅，至少快十日。然海上若遇风涛……”

“朕问的是‘若成’。”皇帝打断道。

曹彬躬身：“可快十日，且省民夫数万。”

殿中又是一静。

皇帝的目光似乎扫过众臣，最后落在李晏身上：

“李晏。”

“臣在。”

“朕给你一年。华亭县可为试点，漕粮三成改海运。成，则赏；败，则罪。”声音顿了顿，“但有一事——此事止于华亭，不得张扬。奏报直送枢密院曹彬处，不经三省。”

李晏心头剧震。

这已不是简单的治漕之议。陛下绕过中书门下，直联枢密院，将一县漕运与北伐大略悄然挂钩……

“臣，”他深深拜下，“领旨。”

“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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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

· 李晏

· 赵匡义

· 曹彬

· 田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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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垂拱殿时，李晏后背已湿透。

晨光已大亮，照耀着巍峨宫阙。他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脚步虚浮。

皇帝的最后几句话在脑中轰鸣——“不得张扬”、“直送枢密院”。

这并非恩宠，而是将他推入了一条暗流汹涌的狭道。从此，他不仅是华亭县令，更成了一枚悄然落下的棋子，摆在江南漕运与北方战事之间，摆在朝堂明争与暗斗之中。

宫门外，马车仍在等候。

车夫见他面色苍白，低声问：“大人，回住处？”

李晏摇了摇头：“去城南沈宅。”

他需要立刻见到沈括。有些事，必须马上问清楚——关于卢多逊，关于秦王，关于这场他已被卷入的、深不见底的朝局。

马车驶离宫门。

李晏掀帘回望，垂拱殿的飞檐在阳光下金光熠熠，庄严而冰冷。

他忽然想起潘美昨夜的话：

“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

如今他终于明白——在这汴京城，不能说的何止是话。

有时候，连你正在做的事，为谁而做，最终会走向何方，都必须在沉默中吞下，在黑暗里独行。

马车碾过汴京街道，市声渐起。

新的一天刚刚开始，而李晏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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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完）

【第十五章预告：李晏访沈括，得知更多朝中秘辛；曹彬密令送达，漕运改海运背后竟藏北伐布局；潘美再次现身，暗示“漕渠沉银”旧案可能重见天日……】粉丝如果想要红旗头像，可以加我扣扣号，*********

第十四章垂拱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