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叩宫门
太平兴国四年的汴京冬夜，寒气砭骨。
李晏站在借住的宅院书房中，窗外早已漆黑一片。更鼓声从远处传来——一更天了。
他手中紧握着沈括托人秘密送来的书信。信纸边缘已有磨损，显然经多人辗转。信中详述了当朝政局：
“自今上即位以来，北汉新平，河东初定，然朝中暗流汹涌……宰相薛居正、沈伦虽居高位，实权渐移枢密使曹彬、楚昭辅之手。卢多逊以翰林学士擢参知政事，宠遇日隆，与秦王（赵廷美）过从甚密……”
李晏将信纸凑近烛火，最后几行字在跃动的火焰中格外刺眼：
“近日宫中传闻，今上有意迁都洛阳，秦王力谏乃止。此事牵动极大，望兄台入京后谨言慎行，万勿卷入宗室之事。”
火焰吞噬了信纸，灰烬飘落案头。
李晏推开窗，寒风扑面而来。远处皇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那里住着那位以“烛影斧声”之谜登基的大宋第二任天子——太宗赵炅。
他的路，比预想的更难。
突然，院门处传来急促的叩击声。
李晏警觉地熄灭烛火，隐入黑暗。片刻后，老仆陈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有客来访。”
“何人？”
“来人自称姓潘，说是大人故交。”
潘？李晏心中一紧。他在汴京并无姓潘的故交，除非是……
“请至前厅，我即刻就来。”
李晏重新点亮烛火，整了整身上尚未换下的绿色官服——他仍是从七品钱塘县令的品阶，明日才需进宫觐见。
前厅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背门而立。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掀开兜帽。
一张英武的面容显露在烛光下，约莫四十岁年纪，眉宇间有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李县令，久违了。”来人拱手，声音低沉。
李晏瞳孔微缩：“潘……潘将军？”
潘美，大宋开国名将，灭南汉、平南唐的主帅，如今官至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是太宗皇帝最倚重的将领之一。
这样的人物，为何深夜来访？
“下官不知潘帅驾临，有失远迎。”李晏躬身行礼。
潘美摆摆手：“不必多礼。某此番前来，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他示意李晏屏退左右。待厅中只剩二人，潘美才压低声音道：“你明日进宫面圣，陛下或许会问起钱塘水患的处置细节。记住，无论陛下如何问，你只需如实禀报治水经过，莫提及其他。”
“其他？”李晏心中一凛。
“比如……”潘美目光如炬，“你处置当地豪强侵占河道之事的细节，尤其是牵扯到哪些朝中官员的亲族。”
李晏背后渗出冷汗。他在钱塘确实处置了几个霸占河道修筑私堰的豪族，其中一家似乎与某位朝中重臣有姻亲关系。此事他已在奏报中含糊带过，没想到……
“潘帅如何得知？”
潘美没有回答，继续道：“还有，若有人问你对迁都之议的看法，你只说‘臣来自地方，不敢妄议国是’。”
“迁都？”李晏想起沈括信中所言。
“洛阳形胜，确比汴梁更宜为都。”潘美意味深长地说，“但此事牵涉太广，非你我能议。”
厅中陷入沉默。远处传来二更的鼓声。
潘美重新戴上兜帽：“李县令是聪明人，当知汴京城中，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打死也不能说。某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下官谨记。”李晏深深一躬，“敢问潘帅，为何提点下官？”
潘美走到门边，脚步顿了顿：“因为某不想看到一个能做实事的官员，刚进京就莫名其妙地折了。”
黑色斗篷的身影融入夜色，消失在院门外。
李晏站在厅中，良久未动。
潘美的警告、沈括的信件、还有明日未知的觐见……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向他收紧。
次日寅时三刻，天还未亮，李晏已穿戴整齐。
绿色官服在烛光下显得黯淡。他仔细检查了衣冠的每一个细节——在这座宫殿里，任何疏忽都可能被放大为不敬。
马车碾过汴京清晨的街道，石板路上结着薄霜。车帘外，这座帝都尚未完全苏醒，只有早起的更夫和贩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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