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呃……”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含混不清的呜咽,混合着血液和唾液的泡沫从她咧开的嘴角涌出。她的眼睛,透过屏幕,死死“盯”着摄像头隐藏的位置——或者说,是试图“看”进门后,看进我们眼里。
然后,她裂开的嘴唇,开始更加用力地、扭曲地开合,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断断续续的、仿佛直接从灵魂里挤出来的嘶哑气音:
女鬼我……知道……你们……看得到……
女鬼求……求你们……
女鬼让我……进去……
女鬼他来了……
女鬼他来了!!!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尽管传出的声音依旧微弱,但那口型所承载的绝望与惊恐,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屏幕,扎进我们每一个人的眼中、心里。
她最后猛地扭过头,惊恐万状地看了一眼身后那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然后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非人的哀鸣,更加疯狂地将自己残破的身体撞向门板,仿佛那扇无法打开的门,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生路。
宿舍里,我们三个人紧紧捂着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他?
他是谁?
那个让魏欣悦即使魂飞魄散也恐惧至此的“他”?
那个用紫色火焰将她拖走,又能让她如此疯狂想要逃离的“他”……
就在魏欣悦最后那一声绝望的嘶鸣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的瞬间,屏幕画面猛地一花,随即彻底陷入了漆黑。只有笔记本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嗡声,在死寂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
魏欣悦的那张脸——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正紧贴在冰冷的宿舍门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原本可怖的景象变得更加狰狞。
它像一块被粗暴揉捏、尚未烧制定型的惨白人形陶土,所有的五官——鼻子、眼睛、嘴巴——都失去了原本的轮廓与位置,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黏腻、模糊地挤压、融合在一起,陷在一片平坦而湿漉漉的血肉之中。没有眼窝,没有鼻梁,没有唇线,只有几个暗红色的、湿润的凹洞和裂缝,勉强标识着感官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粘稠、暗红近黑的血液,并非滴落,而是如同小蛇般,从她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参差不齐的裂口中源源不断地蜿蜒爬出,滑过那平坦可怖的“脸”,浸透散乱粘在额前的发丝,然后一路向下,汩汩地漫过苍白的脖颈,在胸前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连衣裙上,晕开大片大片冰冷而湿重的深色。血液汇聚在裙摆的褶皱,又滴滴答答,砸在下方地面早已积成的一小滩血洼里,声音黏腻而规律,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嗒
嗒
嗒
每一次轻微的“嗒”声,都让她的身躯难以察觉地微微一颤,仿佛那血滴落的,不是地面,而是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
然而,与这近乎静止的、可怖的流血形成骇人对比的,是她持续不断的、疯狂的动作。
砰!
砰!
砰—!!!
她正用自己那颗已经不成形状的头颅,一次又一次,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向那扇单薄的宿舍木门。那不是求生的撞击,而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毁灭般的疯狂。每一次撞击,都沉闷而结实,门板连同门框都跟着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伴随着撞击,门板上便绽开一团新的、湿漉漉的暗红印迹——那是从她脸上、头上飞溅开的血肉与血珠。
门,已经被染红了。
不是淡淡的红,而是一种浓郁、阴森、仿佛有生命在缓缓流动的暗红色。撞一次,那红色便深一层,厚一层,层层叠叠,覆盖了原本的木纹,让整扇门看起来像是一块刚从血池中捞起的、正在不规则搏动的巨大器官。粘稠的血浆甚至开始顺着门板往下缓缓流淌,拉出一道道长长的、颤巍巍的血痕。
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那疼痛早已被某种更深、更冷的恐惧彻底覆盖、吞噬。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扭曲的四肢支撑着残破的身体,像一台坏掉的、只知道重复撞击指令的恐怖机器。“脸”上那团模糊的血肉,在每一次与门板的亲密接触中,变得更加稀烂,可她不管不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混杂着液体咕噜的声音。
即便……即便整个“脸”都快撞平了,即便鲜血已经将她的前襟彻底浸透,在地上汇成一小片不断扩大的、反着微光的血泊。她依然在撞,发了疯似的撞。
门内,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指甲深深掐进脸颊的皮肉里,用那一点锐痛来对抗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眼睛瞪大到极致,酸涩疼痛,却不敢眨一下,恐惧如同最冰冷的水银,从脚底灌入,瞬间充满了四肢百骸,连血液都冻得凝固。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背脊紧贴着冰凉墙壁,却依旧驱不散那从门缝里、从屏幕上渗透进来的,无孔不入的阴寒与绝望。
看,我逃不掉。
看,他来了。
宿舍门外的撞击声,在某个瞬间,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门内四个女生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屏幕上,只有那扇被血浆浸透、缓缓往下滴淌粘稠液体的木门,以及门前一小滩不断扩大、映出惨白廊灯微光的暗色血泊。魏欣悦不见了,连同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和抓挠声,一起消失了。
可这寂静,比刚才的疯狂更让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空气被抽干的真空。
然后,屏幕角落,那片最深最浓的、连廊灯都无法触及的阴影,忽然蠕动了一下。
一个高大、挺拔,却笼罩在无形寒意中的身影,缓缓地,从阴影里“浮”了出来。他走得很慢,步伐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跳的间隙上。走廊昏暗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线平直,身形修长。他的脸色是一种不见天日的、冷玉般的惨白,在光影下泛着淡淡的、非人的光泽。是鬼,大概都这样吧。但比起之前几次闪现时那痛苦佝偻、呕血不止的模样,此刻的他,背脊挺直,行走间虽带着阴气,却不再显露那种撕心裂肺的脆弱。
他出现的瞬间,屏幕的另一角,那团原本在疯狂撞击后瘫软在血泊边的、残破不堪的影子,猛地剧烈颤抖起来!是魏欣悦。她拖着自己那几乎四分五裂、只剩些许皮肉粘连的头颅和残躯,用尽全力向远离男鬼的墙壁角落缩去,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冰冷的水泥墙里。她仅存的那条完好的手臂,死死抱住了自己空荡荡的、不断逸散出黑气的右肩断口,那里切口狰狞,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撕裂扯断的。她蜷缩在那里,像一团被践踏后又被丢弃的破布,发出“呜呜”的、极度压抑却充满无尽恐惧的哀泣,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微弱,却凄厉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的左臂,不见了。
结合她此刻的姿势和看向那高大男鬼时那深入灵魂的恐惧,一个可怕的联想无法抑制地浮现——她那条消失的胳膊,恐怕就是被这个刚刚现身的男鬼,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扯下来的。
男鬼在距离宿舍门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身,那张过分英俊却也过分苍白的脸,正对着隐藏摄像头所在的方向。狭长上挑的凤眸,眸光深邃幽暗,仿佛穿透了液晶屏幕,穿透了门板,精准地锁定了门后某个特定的人。
何珠他……他是不是在……
何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何珠在看宋馨瑶?
赵青兰猛地扭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探究:
赵青兰宋馨瑶,他认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视线无法从屏幕上那张脸上移开。大脑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某些被厚重尘埃和泪水封锁的画面,似乎正在拼命挣脱束缚,想要浮出水面。很熟悉……这张脸,这个身影……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块,又疼得发胀。我好像……曾经用尽全身力气去爱过一个人,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他微笑时嘴角的弧度……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为什么记忆的尽头是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心慌和失落?他去哪里了?好像有一天,他突然就不见了,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他至亲的父母也……
就在这时,屏幕里的男鬼,毫无预兆地,猛地弯下了腰!左手死死攥住胸前心脏位置的衣料,指节绷紧发白。虽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骤然弓起的背脊和瞬间紧绷的身体线条,无一不在诉说着他正承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痛苦。是旧伤复发?那诡异的、连鬼体都无法承受的“心痛”?
他维持着这个痛苦隐忍的姿态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投向角落里抖成一团的魏欣悦。
没有言语。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修长苍白的指尖,一缕幽冷得近乎妖异的紫色火焰“腾”地燃起,跳跃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下一秒,火焰如灵蛇般激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精准地缠上了魏欣悦血迹斑斑的脖颈!
女鬼呜——!!!
魏欣悦的哭泣变成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啸(尽管传到我们这里已微不可闻)。她剩下的手脚拼命踢蹬挣扎,那颗残破的头颅疯狂地左右摇摆,动作间甚至甩脱了一些黏连的皮肉。她在用尽一切方式表达拒绝和恐惧——
女鬼不要过去!不要!他会吃掉我!他会让我魂飞魄散,连这点残存的意识都彻底湮灭!我不要!!
然而,她的抗拒在那紫色的火焰绳索面前毫无意义。火焰收紧,轻松地将她从那摊血泊和角落里拖了出来,像拖一条死狗,一路摩擦着冰冷的地面,拖向男鬼的脚边。
就在魏欣悦被拖到近前,男鬼的脸在摄像头前更加清晰时——
赵青兰萧以凡……?!
赵青兰倒吸一口冷气,失声叫出了一个名字。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滚圆,看看屏幕,又猛地转向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也最恐怖的事情。
何珠是萧以凡!那个……那个一年前出车祸……死了的萧以凡!宋馨瑶你的前……
何珠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萧以凡。我的……前男友。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记忆最深处那把沉重的大锁。剧烈的疼痛袭来,伴随着一些模糊闪烁的画面——阳光下他灿烂的笑,他笨拙地为我戴上的戒指,他温柔唤我“瑶瑶”的声音……还有,冰冷的雨夜,刺耳的刹车声,混乱的人影,无尽的黑暗和心被掏空般的剧痛……是他。真的是他。可他不是死了吗?死在了一场惨烈的车祸里,我亲眼见过他躺在太平间,面目全非……
屏幕里,萧以凡似乎对赵青兰的惊呼有所感应,又或者,他一直在“看”着我。他缓缓抬起眼,再次“望”向摄像头。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或者说,那是一个凄厉到极致、悲伤到极致,因而显出一种惊心动魄、勾魂摄魄的“美”的弧度。他狭长的凤眸深处,原本幽暗的瞳孔,此刻仿佛有血色的雾气在弥漫、凝结,最终化作两滴晶莹的、血红色的泪,缓缓溢出了眼眶,顺着他惨白如雪的脸颊滑落。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含血的双眸,那凄美的、近乎碎裂的笑容,都在无声地呐喊,泣血地质问:
宋馨瑶。
你为什么……忘了我?
你怎么能……忘了我?
就在我被这血泪与质问冲击得神魂俱颤时,被拖到萧以凡脚边的魏欣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炸的举动——她竟然用那颗几乎只剩一半、血肉模糊的头颅,开始疯狂地、用力地磕向冰冷坚硬的地面!咚咚作响,每一下都溅开更多的黑血和碎肉。她在求饶,用最卑微、最惨烈的方式。
萧以凡终于将目光从摄像头(或者说从我身上)移开,垂眸,冰冷地俯视着脚下这团不断磕头的残破魂魄。他开口了,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冷冽质感,穿透屏幕,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萧以凡本尊问你,是谁指使你前来?幕后主使何人?说出来,或许可免除魂飞魄散之苦
魏欣悦磕头的动作顿住了,随即是更加疯狂地摇头,那颗残破的头颅摇得几乎要掉下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
女鬼不能说……大人……求您……我不能说……她会杀了我……她会让我比魂飞魄散更痛苦……求求您开恩,放过我……我再也不敢来找宋馨瑶了,再也不敢了!
萧以凡冥顽不灵
萧以凡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他指尖微动。那缠绕在魏欣悦脖颈的紫色火焰,倏地分出一缕,如同毒蛇吐信,猛地缠绕上了魏欣悦仅存的那条完好的左臂!
“嗤——”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仿佛能通过屏幕传来。魏欣悦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整条手臂在紫色火焰中迅速变得焦黑、萎缩。
萧以凡眼神漠然,五指虚握,轻轻一扯——
“噗嚓。”
魏欣悦仅存的左臂,齐肩而断,被紫色火焰包裹着,剥离了她的身体。断口处没有血流,只有喷涌的黑气和迅速焦化的痕迹。
魏欣悦痛得几乎晕厥,魂体明灭不定,却仍旧死死咬着那不敢说的秘密,只剩绝望的呜咽。
接下来的一幕,成了我们所有人终生的梦魇。
萧以凡看着那截被火焰包裹、焦黑蜷曲的断臂,微微歪头,然后,做了一件让我们胃里翻江倒海、血液冻结的事情——他抬手,竟将那截断臂凑到唇边,张开口,咬了下去。
“咔嚓……咯吱……”
细微却清晰的咀嚼声,通过高质量的针孔麦克风,被无限放大,传入我们耳中。黏腻的、仿佛烧焦皮肉被撕扯嚼碎的声音。暗红近黑、粘稠的“血水”顺着他形状优美的唇角溢出,缓缓流下,与他惨白的皮肤形成地狱般的对比。
女鬼啊——!我的……我的手!
魏欣悦的神智似乎被这极端恐怖的一幕刺激得清醒了一瞬,她竟然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抢回自己的手臂。
萧以凡看都没看她,看似随意地一挥手,魏欣悦直接被无形的巨力掀飞出去。
“砰!”
魏欣悦的残躯像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滑落下来,魂体又淡了几分,几乎透明。但她依旧执拗地,用下巴和膝盖,一点一点,朝着萧以凡,朝着她那被咀嚼的手臂,艰难地爬回来,眼中是绝望到极致后的疯狂与不甘。
萧以凡似乎对臂膀的味道不甚满意,微微蹙了下眉。他咽下口中之物,随手将剩下的小半截焦黑残肢丢开。然后,他一步踏出,瞬间出现在还在爬行的魏欣悦面前,伸出那只刚刚咀嚼过鬼臂、却依旧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捏住了魏欣悦那残存的下巴。
另一只手,并指如刀,泛着紫黑色的幽光,在魏欣悦那仅剩的半张完好的脸颊上,轻轻一划,一挑。
一块魂体构成的、模糊的血肉,被他剥离下来。
然后,在魏欣悦骤然放大、充满无尽恐惧和痛苦(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凌迟)的眼神中,他将那块“肉”,慢条斯理地放进了自己嘴里。
魏欣悦的左脸,瞬间缺失了巨大的一块,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扭曲的魂体内部,可怖至极。她剩下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恐惧已经超越了极限,连颤抖都停止了,仿佛魂核都被这超越想象的酷刑和恐怖冻结、碎裂。
萧以凡细细咀嚼了两下,眉头蹙得更紧,终于略带嫌弃地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平淡:
萧以凡难吃。烧焦了,魂血也污浊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那非人的惨白,似乎……稍稍褪去了一丁点?萦绕在他眉宇间那抹若有若无的痛楚之色,也似乎缓和了细微的一丝。这残忍的吞噬,竟像是在缓解他某种伤势或痛苦?
他不再看地上那团已经彻底崩溃、只剩本能抽搐的残魂,再次转过身,面向摄像头。
这一次,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所有阻隔,深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深入骨髓的眷恋,有无法消弭的痛苦,有滔天的怨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如海、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伤与……不舍。
他没有再说话,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即将消散在这昏暗的走廊里。
然而,就在他身影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那,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直接在我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烙印上来:
萧以凡瑶瑶
萧以凡晚上,我会来找你
萧以凡想起……我好吗?
声音散去,屏幕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荡的、满地狼藉的走廊。紫色的火焰早已不见,魏欣悦的残魂也不知所踪,只有门板上和地面那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污,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宿舍内,针落可闻。
赵青兰和何珠面无人色,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边的恐惧、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的敬畏。
记忆的闸门被一股蛮横的阴冷气息轰然冲开。天旋地转间,我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攫住,狠狠拖入一片混沌。再睁眼,周遭已非人间。
这是一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古老宫殿,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支撑穹顶的并非寻常梁柱,而是一根根需数人合抱的、泛着金属幽光的黑色石柱。更令人胆寒的是,每根石柱上,都盘绕、镌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黑色巨龙!它们并非死物,嶙峋的龙角、紧密的鳞片、锋利的爪牙,无不散发着洪荒凶兽的恐怖威压。龙口大张,从中喷吐出并非火焰,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冰冷刺骨的“冥火”,无声燃烧,将整个空旷得可怕的大殿映照得一片蓝森森,光影在巨大的地砖上拖出狰狞摇曳的影子,更添诡谲。
空气冰冷粘稠,弥漫着尘土、金属锈蚀,以及一种……淡淡的、仿佛来自九幽的血腥与威压混合的气息。我茫然站立在大殿中央,渺小如蝼蚁。
“嗬……”
一声粗粝非人的低吼从侧方阴影中传来。我悚然转头,只见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穿着残破古代铠甲的身影,正缓缓从一根龙柱后“走”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青黑尸斑,脸上戴着半副生锈的青铜面具,眼洞处只有两点幽幽绿火在跳动。他手中拖着一把锈迹斑斑、却萦绕黑气的鬼头大刀,刀尖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一步步朝我逼近。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血液倒流。我尖叫一声,转身就逃!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踉踉跄跄,不顾一切地朝着大殿深处、那唯一看起来像是光源(王座方向)的地方跑去。背后的拖刀声越来越近,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贴上我的后背。
宋馨瑶不要过来!救命——!!
就在那鬼兵高高举起鬼头大刀,刀锋裹挟着腥风即将劈落的刹那,我脚下不知绊到什么,惊呼着向前扑倒——
没有预想中撞上冰冷地面的剧痛,而是跌入了一个同样冰冷,却坚实宽阔的怀抱。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幽冥寒意的气息瞬间将我包裹。
是鬼!是那些东西!
宋馨瑶放开我!呜呜……走开!~
极致的恐惧让我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踢打,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长时间的压抑、今夜连番的惊吓、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他”复杂难言的情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