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这是世俗!”
林微把苏念的手从自己腕上甩开时,指尖的温度还没散去。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巷口,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上。
苏念的眼眶红了,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世俗是什么?是那些人异样的眼光,还是你心里的胆怯?”
林微别过脸,不敢看她眼里的光。那光太亮,亮得让她无处遁形。她们是在大学的画室认识的,苏念是跳古典舞的,裙摆旋转时像盛开的莲;林微是学雕塑的,刻刀下的石膏像,总带着苏念的影子。
她们一起在月光下练舞,苏念踮起脚尖时,林微会在旁边放一杯温水;她们一起在画室待到深夜,林微专注雕刻时,苏念会用口红在她的画布上画个歪扭的笑脸。那些藏在画室角落的亲吻,那些写在练功服内衬的情话,是她们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可毕业季像道坎,把象牙塔的梦碾得粉碎。林微的父母给她安排了相亲,对方是家世相当的建筑师;苏念的舞团里,开始流传关于她们的闲言碎语,团长找她谈了三次话,话里话外都是“注意影响”。
“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林微的声音艰涩,“我爸妈会被人戳脊梁骨,你的舞团……”
“我不在乎!”苏念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林微,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去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林微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苏念,醒醒吧,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苏念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爱一个人,哪里不对了?”
林微没回答,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落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像在切割着什么。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溃不成军。
那之后,林微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订了婚。她把苏念送的所有东西都锁进了柜子深处,包括那尊刻了一半的、带着苏念眉眼的石膏像。
苏念来找过她三次。第一次在她公司楼下,被保安拦住了;第二次在她订婚宴的酒店外,淋着雨站了一夜,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第三次,是在医院的走廊里——苏念练舞时从台上摔了下来,腿伤得很重,再也跳不了舞了。
“林微,”苏念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林微握着她的手,那只曾经在舞台上旋转出无数风华的手,此刻冰凉而无力。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世俗的目光像张网,把她困在里面,连说“爱”的勇气都没有。
苏念出院后,离开了这座城市。林微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去了南方的海边,开了一家小小的舞蹈工作室,教孩子们跳舞。
林微的婚礼如期举行。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她看着对面男人陌生的脸,突然想起苏念旋转时的裙摆,想起画室里暖黄的灯光,心口像被掏空了一块。
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她成了别人眼中“幸福”的妻子,丈夫温和体贴,父母满意安心,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个角落,永远空着,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呜的声响。
三年后,她收到了一个快递,来自南方的海边。里面是一双舞鞋,粉色的缎面已经有些褪色,鞋跟上还留着淡淡的舞台胶痕。附了一张纸条,是苏念的字迹:“林微,我好像……还是没能学会放下。”
林微抱着舞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哭了一夜。第二天,她做了一个决定——离婚,去找苏念。
可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赶到海边的小城时,看到的不是开着舞蹈工作室的苏念,而是一片新立的墓碑。工作室的老师说,苏念在一次海边采风时,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被海浪卷走了。
“她总说,心里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她回去。”老师红着眼说,“她说等教完这批孩子,就去找你。”
林微跪在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里,苏念笑得依旧灿烂,眼里的光和当年在画室时一模一样。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像苏念曾经的叹息。
“我爱你,我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回来!”
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可墓碑上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周围有路人经过,投来异样的目光。林微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她想起苏念当年问她“爱一个人哪里不对”,想起自己因为世俗的眼光而退缩的懦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石碑上。
那年那个少女跪在她的爱人墓碑前,她却不敢向世人证明她与她的爱情。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那句迟到了太久的“我爱你”。墓碑上的苏念依旧笑着,仿佛在说:“没关系,我知道就好。”可林微知道,这份藏在世俗尘埃里的爱,会成为她余生永远的痛,在每个午夜梦回时,反复撕扯着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