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

林砚第一次在画室见到余笙时，她正踮着脚，往画布上泼洒金色的颜料。阳光透过天窗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碎金，连带着那些飞溅的颜料，都成了跳动的星子。

“抱歉，弄脏你的地板了。”她回过头，脸上沾着点橘红色的油彩，笑起来时，右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林砚喉结动了动，把那句“没关系”咽了回去，只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抹布。那天之后，他总在画室留一盏灯，等她结束晚课，等她抱着画具匆匆跑过走廊时，能看到一点暖黄的光。

他是美术系的学长，她是新来的旁听生。他看着她从只会在画布上乱涂，到能画出像样的风景；看着她为了赶作业，在画室啃干面包；看着她收到第一份画廊邀约时，兴奋地在原地转圈，像只快活的小鹿。

“林学长，你看我这幅画怎么样？”她举着画稿凑过来，眼里的光比画布上的朝阳还要亮。

画的是画室窗外的梧桐，枝桠间漏下的光斑里，藏着个模糊的人影，正低头调颜料。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拂过画中人的衣角：“很好，很有灵气。”

他没说的是，那幅画被他偷偷装了框，挂在宿舍最显眼的地方。

毕业季来得猝不及防。余笙拿着保研通知书来找他，雀跃地说：“学长，我可以留在本校读研了！以后还能经常去画室……”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捧着玫瑰的男生打断：“笙笙，我拿到国外名校的offer了，跟我一起走吧？”

林砚站在阴影里，看着余笙惊讶地接过玫瑰，看着她犹豫着点头，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像被画框裁掉的边角，突兀地留在原地。

那天晚上，他把那幅梧桐画取下来，翻到背面，用铅笔写下一行字：“我爱你，这是我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后来，余笙还是走了。她托同学转来一本素描本，里面画满了他——在画板前皱眉的他，在走廊里看书的他，在食堂里给她占座的他。最后一页画着画室的灯，旁边写着：“谢谢学长的灯，很暖。”

林砚把素描本锁进抽屉，像封存了一段未曾说出口的时光。他留校成了老师，依旧在画室留一盏灯，只是再也等不到那个沾着油彩的姑娘。

三年后，他在同学群里看到余笙的婚讯。照片上的她穿着婚纱，笑靥如花，身边的男人西装革履，正是当年送玫瑰的那个男生。

群里一片祝福，林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屏幕的光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他想起她踮脚泼颜料的样子，想起她递画稿时的雀跃，想起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我也是”。

他终究还是去了婚礼。站在宴会厅角落，看着她接过戒指，看着她被拥吻时泛红的眼角，心里像被钝器反复碾过，却疼得发不出声。

“看来，这份爱只能藏在我的心里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涩味漫过舌尖，像那些被辜负的时光。

仪式结束后，余笙穿着敬酒服过来，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林学长，你能来真好。”

“新婚快乐，余笙。”林砚看着她眼里的幸福，终于挤出一个完整的笑容，“要一直幸福下去。”

她的梨涡又陷了下去，点头说：“谢谢学长。”

转身离开时，林砚听到身后传来她和新郎的笑声，温柔得像江南的雨。他没有回头，只是把那枚藏在口袋里的、刻着她名字的画笔，握得更紧了些。

有些秘密，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烂在心里，像画框里褪色的风景，虽已模糊，却永远占据着一席之地。而那句“我爱你”，终究没能越过时光，抵达她的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