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一枕槐安by墨妤
本书标签: 现代  双男主  校园 

云荟山迷途

一枕槐安by墨妤

夏日的蝉鸣越发聒噪,像无数把钝锯在耳边拉扯,假期也眼看走到了尾声。另一边的墨槐却没什么闲情,和江砚秋在江城疯玩了几天。

某天,江砚秋说要回爷爷家看望,那处有段山路被野草缠得只剩窄窄一道,难走得很,便没让墨槐跟着。房门关上的瞬间,酒店里的热闹仿佛也被一并带走了,墨槐瘫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冰凉的茶几面,竟破天荒想起了江砚秋。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家,他只管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打游戏、看剧,从不会觉得空落,我和江砚秋相处过后,没了对方的拌嘴、没了那句挂在嘴边的“墨槐你笨死了”,他对着满桌的零食,连拆包装袋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墨槐翻着手机里江砚秋的朋友圈,指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对方的动态像长了脚,时不时就冒出来一条,有时两条三条,十有八九还带着他的糗样,配文永远是些没头没脑的碎碎念,墨槐看着,嘴角不自觉勾起来,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忍不住骂了句“江砚秋你发朋友圈就不能凑个整,非发一毛五的排版”。

刷了会儿短视频,嘈杂的音乐也压不住心底的闷,墨槐猛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心底的倔劲涌了上来:没了江砚秋,难道他还能活不成?不认路又怎样,手机里的导航又不是摆设!在江城的日子,向来是江砚秋牵着他的手腕穿街走巷,他像个被拎着走的木偶,这次他偏要自己闯一闯,目光扫过手机里的旅游攻略,他咬了咬牙,定下目标:去爬江城最高的云芸山。

他抓起外套冲下楼,打车到高铁站时,正午的太阳正毒,晒得柏油路面冒着热气,蝉鸣裹着热浪扑过来,他却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劲,连额角的汗都顾不上擦。辗转坐上出租车往云芸山赶,车窗外的风景从繁华的市区渐渐变成连绵的青山,司机大哥是个健谈的本地人,看他背着登山包,又盯着导航上云芸山的定位看个不停,便从后视镜里瞥了他好几眼,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弯,才慢悠悠开口。

“小伙子,看你这架势是要爬云芸山啊?”司机大哥的声音带着本地口音,透着几分熟稔。墨槐点点头,应了声“嗯”。

“那可得叮嘱你几句,”司机大哥把车速放缓了些,手指敲了敲车窗,“这山看着不算险,实则邪性得很。尤其是夜里,千万千万不能待在山上。”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旧事,语气沉了几分,“前几年有个驴友不信邪,非要夜里走野路登顶,结果第二天救援队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冻得说不出话,腿还被野物啃了个口子。”

墨槐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心里却没当回事,只敷衍地“哦”了一声。

司机大哥见他不在意,又加重了语气:“不是我吓唬你!夜里山里气温能骤降十几度,你穿这点衣裳,待俩小时就得冻透。那些没开发的林子,草比人都高,别说路了,连个信号都没有,里头还有野猪、獾子乱窜,碰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啊,这山早年叫‘鬼山’,不是瞎叫的——山背面的荒林里,埋着好些老坟,夜里雾一飘,瘆人得很!”

这番话听得有鼻子有眼,连墨槐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抬眼看向窗外,远山隐在薄薄的云雾里,确实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但那点犹豫很快被倔劲压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对着后视镜冲司机大哥笑了笑:“知道了叔,谢谢提醒,我肯定赶在天黑前下山。”

司机大哥看他一脸笃定,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是踩油门的脚轻了些,像是生怕开快了,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送进山里似的。

云芸山的山脚下是热闹的商业街,叫卖声、欢笑声混着烤肠的香气飘过来,可谁能想到,这座山早年因高路陡、云雾缭绕,被叫作“鬼山”,当地老人总拿这个吓唬小孩,说山里藏着吃人的“山鬼”,不让他们随便往山上跑。暑假的游客挤挤挨挨,墨槐嫌主干道太吵,挑了条被树荫遮了大半的小径往上爬,背着包兴冲冲地钻进了山林。刚进林子时,还有几声游客的说笑从远处飘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筛下来,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点,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墨槐只觉得浑身轻快,脚步也迈得越发快了。

越往上走,游客的声音便越淡,到最后,耳边只剩自己的脚步声和林间的虫鸣。墨槐却没察觉,只顾着顺着踩出来的土路走,身旁的树林越来越密,粗壮的古树枝桠交错,像撑开了一把把巨伞,把天空遮得只剩零碎的蓝。他索性停下脚步,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歇气,抬眼望去,远处是大片起伏的平原,黄绿相间的田畴像块被打翻的调色盘,山风裹着草木的清香扑在脸上,带着几分清爽的凉意。偶有几只山雀从枝头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翅膀扇动的风惊起枝头的碎叶,悠悠扬扬地飘下来。

墨槐望着这满眼的绿意,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大半,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得意。他摸出手机,对着远山平原拍了张照,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却又收了回来——要是发给江砚秋,指不定又要被他数落“乱跑”,倒不如等爬完山,拿着照片在他面前晃悠,看他惊掉下巴的模样。他甚至开始琢磨,等回去之后,要怎么添油加醋地描述这段旅程,把自己说成独自征服险峰的勇士,让江砚秋再也不敢说他是路痴、是需要人护着的小孩。

原来没有江砚秋,他也能找到这样的好风景,也能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墨槐弯着嘴角,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只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畅快劲,仿佛连空气都比平日里清甜几分。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土路竟被野草彻底吞没,路到了头。墨槐看着山顶的方向,犟脾气又上来了:来都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拨开齐腰的野草,一头扎进树林里穿梭,粗糙的草叶刮过手臂,留下一道道红痕,他也不在意,累了就拧开水瓶喝口水。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发现阳光的颜色淡了许多,抬头望去,才惊觉西天的云霞已经烧得通红,橘红色的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给林间的草木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原来日头已经西斜,天色正在一点点暗下去。可墨槐被这山间晚景勾住了魂,只觉得这夕阳染林的景致比白日里更添几分韵味,他踩着厚厚的落叶,继续往深处走,目光忽然被脚边一片枫叶吸引。

那枫叶红得透亮,边缘带着一点明黄,像被夕阳吻过的火焰,叶脉清晰得能看见生命流淌的纹路。墨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指尖抚过叶片细腻的纹路,心里软了一下。江砚秋的书桌上,总是摆着几片风干的树叶书签,都是他随手捡来的,却被宝贝似的收在透明夹子里。墨槐想着,这片枫叶颜色这样好,形状这样规整,带回去压平做成书签,送给江砚秋正好。到时候他肯定会挑眉惊讶,说不定还会嘴上嫌弃“捡个破叶子当宝贝”,背地里却偷偷放进书里。

他把枫叶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仿佛已经看到江砚秋收到礼物时的模样。他甚至想好了说辞,要故作随意地丢给他:“喏,爬山捡的,看你那堆书签丑得很,给你换个新的。”

他走的是山的背面,本就晒不到太阳,此刻夕阳渐渐沉下去,橘红的光也一点点敛去,天色从暖黄变成浅灰,再转成淡淡的青黛。风穿过树林的缝隙,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吹得他后颈一寒,虫鸣不知何时稀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几声悠远的鸟鸣,听着竟有些空旷。

墨槐却依旧沉浸在独游的兴致里,甚至觉得这样的寂静才更有味道,全然没意识到,夜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直到最后一点橘红也被黑暗吞了去,天色彻底蒙上了一层灰黑的纱,只有偶尔掠过的萤火虫,拖着微弱的光在林间飘,他才后知后觉地皱起了眉。

直到脚尖踢到一块冰冷的石碑,墨槐低头一看,借着萤火虫的光,看清了石碑上模糊的刻字,旁边还堆着半塌的坟包,荒草在坟头疯长,他心头猛地一缩,接连又撞见几个散落在林子里的坟包,那股冰凉的恐惧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想起司机的警告,想起老人嘴里的“鬼山”,后背瞬间冒了冷汗,手心也攥得发白。

他慌忙转身往回走,想原路返回,可刚迈出两步,就发现山里竟飘起了雾。乳白色的雾气像棉絮,从树林深处涌出来,缠上他的脚踝,又漫上他的腰,能见度瞬间缩到不足两米。泥土被雾气浸得湿滑,踩上去直打滑,树木的枝桠交错纵横,在雾气里扭成狰狞的影子,哪里还看得见来时的路?他只能凭着感觉往下挪,脚下的枯枝被踩得咯吱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有人在耳边磨牙。风穿过树林的声响,忽而尖细忽而沉闷,像婴儿的嚎啕啼哭,又像老人的呜咽,把他的恐慌越勾越浓,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他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喉咙里的干涩,像破了的风箱。

墨槐咬着牙加快脚步,可雾气却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突然脚下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住,他惊呼都来不及,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像块坠石般往坡下滚去。

先是膝盖狠狠撞在一块尖石上,骨头相碰的脆响混着钻心的疼,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紧接着,粗糙的树皮擦过他的脸颊,像砂纸磨过皮肤,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几道血痕立刻浮了出来。荒草里的碎石和枯木枝像一排排锋利的刀片,剐过他的胳膊、后背、小腿,每一寸皮肤都像被撕裂,温热的血浸透了薄外套,黏腻地贴在身上,又被冷风一吹,冻得他打颤。最疼的是脚踝,滚落时被一块棱角狰狞的石头狠狠硌了一下,那股痛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顺着神经窜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脚踝处的皮肉全烂了,每滚一下,都疼得他浑身痉挛。

他想抓住什么东西止住下坠,可指尖只捞到一把湿滑的青苔和尖锐的草叶,那些草叶划破他的掌心,血珠混着泥水渗出来,糊了满手。身体在凹凸不平的坡上撞来撞去,后背撞在粗树干上的瞬间,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过去。意识在疼痛里断断续续,耳边只剩风的呼啸和自己压抑不住的闷哼,最后他被一棵歪脖子树的枝桠狠狠拦住,身体重重撞在树干上,才终于停下。

墨槐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伤口都在突突地疼,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他,脚踝处的肿胀已经蔓延到小腿,稍微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痛。他张着嘴大口喘气,喉咙里又干又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混着脸上的泥土和血,糊成一片。

恐慌终于彻底压垮了他的倔劲。他想起江砚秋,想起对方总是无奈地揉着他的头发说“墨槐你能不能别这么犟”,想起两人一起逛夜市时,江砚秋会把烤串递到他嘴边,会在他被烟花吓到的时候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原来他从来都不是不需要江砚秋,只是被对方的照顾惯坏了,才傻乎乎地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行。

他下意识地摸向贴身的口袋,指尖触到那片被体温焐热的枫叶,叶片边缘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却依旧带着一点红。墨槐的鼻尖一酸,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连一片枫叶都护不好,还逞什么能独自爬山。

“江砚秋……”他哑着嗓子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没说第二个字,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四周只有雾气和黑暗,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林子里空荡荡地回荡,又被雾气吞掉。

天已经完全黑了,墨色的夜像一块厚重的铅布,把整座山裹得严严实实。山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风卷着雾气扑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凉,他只穿了件被血和泥水浸透的薄外套,此刻冻得牙齿打颤,指尖也僵得弯不过来。他摸遍了所有口袋,手机早就不知道甩到了哪里,连一点光亮都找不到。寂静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几声“嗷呜”的兽嗥,从远处的林子深处飘来,低沉又沙哑,在夜色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墨槐缩在树后,紧紧攥着那片皱巴巴的枫叶,后背抵着冰凉的树干,却还是觉得冷。那股冷从皮肤钻进骨头里,连带着心底的绝望,也成了化不开的冰。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听司机的劝,后悔自己非要逞强来爬这座山,更后悔刚才还在心里抱怨江砚秋的唠叨。要是江砚秋在就好了,哪怕被他骂一顿,也比现在孤零零地待在这鬼地方强。

上一章 你扣子扣错了 一枕槐安by墨妤最新章节 下一章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