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槐踉跄地跌坐在冰凉的青石上,背脊撞在粗糙的石面上,震得胸腔里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蜷着身子,指节死死抠进石缝里,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痛呼:“好痛……”
山间的风裹着湿冷的雾气,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裸露的皮肤里。他虽不是金枝玉叶含着金汤匙长大,却也从未踏过这般荒僻的山野,更别说摔得满身伤痕。此刻他身上的T恤被树枝划烂,短裤下的小腿蹭出数道血痕,被山风一吹,那痛感像是生了根,顺着血管往骨头缝里钻,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着后槽牙撑着石头起身,脚下的碎石滑得厉害,他险些再次摔倒,只能伸手死死攥住一旁的野藤。藤蔓上的倒刺勾破了他的掌心,添了新的伤口,可他顾不上这些,踩着湿滑的石块,踮着脚去够挂在荆棘枝上的背包——那是他在这深山里唯一的依仗。
背包的夹层里塞着几板消炎药,是他出门前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思随手放的,此刻竟成了救命的东西。他的皮肤本就敏感,被树枝刮擦后又沾了山间的寒露,伤口周围红得像要烧起来,稍一触碰就疼得钻心,白皙小臂上的血痕蜿蜒而下,在冷白肌肤的映衬下,红得刺目又狰狞。他摸出兜里的美工刀,指尖因疼痛和寒冷不住发颤,咔咔两下割下两块布料,手忙脚乱地摁在最深的伤口上止血,布料与血痂粘连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缓了半晌,墨槐才压下喉头的腥甜,重新站直身子。他抬眼望向山下,浓白的雾霭像化不开的棉絮,五米之外便只剩一片模糊的白,那片死寂的白茫茫里,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回想起方才隐约听到的狼嚎,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往下走,是绝路。
他咬了咬下唇,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终究是狠下心,决定折回山上找手机。至少找到手机,还有求救的可能。他颤巍巍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让发抖的双腿稳住,一步一顿地往山上挪。
这一动,刺骨的寒意瞬间裹住了他。身上只剩一条单薄的短裤和被划烂的T恤,根本抵不住山间接近10℃的低温,冷风像刀子似的刮过皮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走了没几步,远处的林子里又传来几声狼嚎,那声音嘶哑又凄厉,虽隔得远,却像一根绳子,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抱紧双臂,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死在这里。
万幸的是,没走多久,他就在一块滚落的巨石旁看到了被砸坏的手机。机身凹陷下去一小块,屏幕裂成了蜘蛛网,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跑过去,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触屏大半失灵,只剩右下角一小块区域能操作,他用指纹解锁时,指腹的汗湿让识别试了三次才成功。可解锁后,左上角的信号图标始终是灰色的,无论怎么点都没反应,黑屏的区域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仅剩的一点信号也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砰”的一声,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碎石上。他瘫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懊悔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为什么要一时意气?为什么要逞能一个人来爬这座野山?为什么偏偏选了这条无人的小路?
他蜷缩在石头旁,把身体缩成一团,试图留住最后一点温度,可体温还是在不断下降。意识渐渐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没等滴到地上,就被冷风冻成了冰凉的水珠。他看着眼前模糊的大雾,只觉得冷,冷得像要连骨头都冻裂了。
濒死之际,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他想起了父亲,那个永远冷着一张脸的男人,若是得知他的死讯,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想他起了江砚秋,虽然才相处一个月,但会不会哭红了眼?脑海里浮现出江砚秋的脸——那个认识才一个多月,却总爱笑着喊他“小墨墨”的人,那个会在他皱眉时递上一杯热奶茶,会在他沉默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江砚秋。
他会不会难过?
墨槐蜷着身子,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们相识不过月余,算不得多深的交情,或许江砚秋只会惋惜一句,转头就忘了。他甚至荒唐地想,若是真的办葬礼,江砚秋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来?是他常穿的那件焦糖色外套,还是素净的白衬衫?而那个对他漠不关心的父亲,怕是连葬礼都懒得给他办吧。
正胡思乱想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微弱的嗡嗡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抬头,连滚带爬地捡起手机,用仅存的触屏区域划开接听键。
“小墨墨,你跑哪去了?酒店前台说你退房了,不会背着我偷偷去花天酒地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江砚秋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笑意,可这平日里听着有些聒噪的声音,此刻却像一道光,刺破了墨槐眼前的黑暗。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几个字:“江……砚……秋……”
“嗯?怎么了?”江砚秋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染上一丝紧张,“你声音怎么这么虚?是不是在医院?”
“救……我……”墨槐的力气几乎耗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嬉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江砚秋的声音陡然绷紧,带着掩饰不住的慌意:“你在哪?!墨槐,你说话!出什么事了?!”
“我……在云芸山……好冷……好困……”墨槐的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只剩江砚秋焦急的呼喊:“别睡!墨槐,千万别睡!我马上过来!你撑住!”
可他撑不住了。
泪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寒意一点点钻进骨头里,意识像被潮水吞没的孤岛,渐渐沉了下去。他只想闭眼睡一会,就一会,却不知道这一觉,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昏沉中,墨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摸着他的额头,温温柔柔地讲着睡前故事,暖黄的灯光裹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那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模样。他窝在妈妈的怀里,舍不得睁眼,心里盼着,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又像是回到了盐城的别墅,灰蒙蒙的日子里,院子里的那株薄荷却长得格外旺,鲜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晃眼,像抓住了一点春日的生机。他偷偷把薄荷移栽到窗台的花盆里,看着那抹绿,心里的空落好像就被填了一点。
还有秋日的小路,落满了金黄金黄的梧桐叶。妈妈牵着他的手,脚步轻轻的,踩在叶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她摘下一片叶子,别在他的发间,笑着揉他的头:“我们墨墨最乖了,走,妈妈带你买蛋糕去。”
那些温暖的碎片像雾一样散了,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雪地里,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将他冰凉的身体抱了起来。熟悉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他想睁眼看看,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隐约间,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山间的寂静。
再次睁眼时,墨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花花的天花板晃得他眼花,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江砚秋趴在床边,胳膊垫着脑袋,揪着被角睡得正沉,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刚动了动手指,江砚秋就猛地醒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红血丝,看见他醒了,江砚秋先是愣住,随即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后怕的颤抖:“墨墨……你可吓死我了。”
墨槐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涌上一阵歉意,他反手覆上江砚秋攥得发白的手,轻声道:“没事了,谢谢你。”
江砚秋立刻凑过来,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气闷:“你一个人跑什么?知不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快冻僵了?我差点以为……”他没说下去,只是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声音闷闷的,“还好没事。”
墨槐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轻轻“嗯”了一声。
墨墨小剧场
小 江砚秋(抹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墨槐肩膀):呜呜呜老婆,你可吓死我了!我差点就成寡妇了!
墨槐(无奈地摸摸他的头,递过纸巾):好啦好啦,已经没事了。
江砚秋(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地瞪他):下次再敢一个人乱跑,我就打你屁股!
墨槐(瞬间抽回手,瞪回去):???,
墨墨犯错后…
墨槐(皱着眉推他):江砚秋,你轻点,疼。
江砚秋(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语气放软却带着威胁):知错了?下次再犯,可就不是这么轻的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