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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砚秋的过去

一枕槐安by墨妤

“车祸”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墨槐心上。墨槐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深不见底的落寞里——刚才还因为爷爷平安而舒展的眉,此刻又拧了起来,连嘴角的弧度都垮了,整个人像是被一层薄冰裹住,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单。

“对不起……”墨槐慌忙道歉,声音都有点发颤,“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想伸手碰他,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心里疼得厉害。

江砚秋却摇了摇头,侧头看他时,还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只是那笑容没到眼底,反而更让人难受:“没事,都过去好多年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墨槐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不怪你。”

可墨槐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刚才那么慌张,不是怕爷爷出事,是怕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要失去啊。他悄悄往江砚秋身边挪了挪,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没说话,只是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暖着他。

江砚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在说给墨槐听,又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其实……他们走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江砚秋父母出车祸那天,正是他的九岁生日。

那年夏天格外热,古镇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连巷口老槐树上的蝉鸣都透着股焦躁。生日前三天,父亲攥着他的手,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院门口——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车身亮得能映出天上的云,父亲拍着车门笑:“安安,以后咱们家也有车了,生日带你去镇上买最大的奶油蛋糕。”

他那时候还不懂车的好坏,只记得父亲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要亮。母亲站在一旁,笑着帮他拂开额前的汗:“咱们安安要过九岁生日了,是大孩子了。”

生日当天,天刚亮,母亲就把他从床上挖起来,给他换上新买的白衬衫,领口系着小领结。一家三口坐进新车,父亲开车,母亲坐在副驾,手里攥着提前写好的蛋糕清单,絮絮叨叨地问他:“要草莓的还是巧克力的?要不要加奥特曼的糖人?”

江砚秋坐在后座,鼻尖萦绕着新车特有的皮革味,混着夏末的热气,闷得他头晕。车子开出古镇,走到半路一片玉米地旁时,他终于忍不住,扒着车窗喊:“爸,我难受,想下车透透气。”

父亲把车停在路边,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吧,别走远,我们等你。”

江砚秋跳下车,跑到玉米地边的田埂上,晚风带着玉米叶的清香吹过来,才算缓解了那股闷意。他刚蹲下身,想扯一根狗尾巴草,就听见母亲从车窗里探出头喊他,声音软软的,带着笑意:“安安,好了没?再不走蛋糕店要排队啦。”

“好——”他刚应了一个字,尾音还飘在风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尖锐到刺耳的鸣笛声,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一股强劲的风猛地扫过来,掀得他的衬衫下摆乱飞。

江砚秋心里一慌,猛地转身——

眼前的景象,成了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一辆重型卡车像头失控的野兽,斜斜地撞在他家的小轿车上,车头瞬间被撞得凹陷、变形,玻璃碎片撒了一地。而他的父亲,半个身子被压在扭曲的车底,一动不动,只有血,顺着车底的缝隙,一点点渗出来,在滚烫的地面上蔓延,红得刺眼,像极了母亲绣在枕头上的石榴花。

“爸——!”

江砚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红色越来越大。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小小的手抓住卡车冰冷的车厢底座,使劲往上拉——他不知道卡车有多重,只知道父亲还在下面,母亲还在车里,他要把他们拉出来。

可他的力气太小了,那卡车纹丝不动,只有他的手被磨得生疼,指甲缝里嵌进了泥土和玻璃渣。他跪坐在地上,看着车底的血漫到自己的裤脚,终于崩溃地哭嚎起来:“爸爸妈妈!你们出来啊!别吓我!”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眼泪混着脸上的汗和泥土,糊得满脸都是。平日里母亲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可那天,他哭得像个没了魂的孩子,一遍遍地喊,一遍遍地拉,直到手指被磨破,渗出血来,也没人再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摸他的头,说“安安不哭,妈妈抱”。

玉米地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和他自己嘶哑的哭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死寂的田野。

江砚秋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远处闪着的红蓝灯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想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按进了温热的血里——那是父亲的血,还带着体温,却再也暖不了他了。

警察和医护人员冲过来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一位女警率先注意到瘫坐在血地里的江砚秋,他浑身是土和血,眼神空洞地望着变形的车,像个被遗弃的小兽。女警心里一揪,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孩子,别怕,阿姨在。”

江砚秋靠在女警怀里,终于没了力气,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爸妈……我爸妈还在里面……”

女警抱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发抖,她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再看那惨烈的一幕,声音哽咽:“好孩子,别看,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可她心里清楚,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里,能活着出来的人,太少了。

那天的风,后来总出现在江砚秋的梦里。风里有玉米叶的清香,有新车的皮革味,有母亲喊他“安安”的声音,还有那声震碎了他整个童年的巨响。

后来在心理咨询室里,江砚秋提起那天的感受,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感觉,我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被女警抱起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知觉,既感觉不到女警怀里的温度,也听不到周围的警笛声、议论声,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模糊的,只有一片猩红——车底蔓延的血、掌心渗出的血、溅在衬衫上的血,那些红色像潮水一样,把他的意识彻底淹没。他就像个坏掉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表情僵硬,嘴唇却不停蠕动,反复念叨着“爸爸妈妈”,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嗓子里更是干得冒烟,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眶里只剩下红血丝,连眨眼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迟钝。

抱着他的女警,心一直揪得紧紧的。她从警多年,见过不少惨烈的事故现场,可从未有一次像这样让她心惊肉跳——那辆小轿车被卡车撞得几乎成了废铁,车身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车底的血已经凝固成黑红色,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人多半是活不成了。可当她看到那个浑身是血、跪在血地里哭喊妈妈的孩子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五味杂陈地发疼。这么小的孩子,刚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状,往后就要成孤儿了,能熬过来不疯掉,已是万幸。

把江砚秋抱上警车时,他身上的血蹭了女警一身,连警服的衣角都被染红。其他警员见状,连忙对女警说:“先把孩子送到别处安抚一下,这里我们处理。”女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把江砚秋抱得更稳些——他太轻了,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只有那满身的血,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路上,江砚秋始终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爸爸妈妈”,脑子里除了血,再没有别的东西。那些红色在他眼前打转,一会儿是父亲被压在车底的模样,一会儿是母亲探出头喊他“安安”的笑脸,最后全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红,烧得他脑子生疼。

女警把他送到了镇上的邻居家。邻居开门时,看见女警怀里满身是血的孩子,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女警连忙解释了来意,邻居这才缓过神,一边帮着把江砚秋扶到沙发上,一边心疼地给他擦脸上的汗和血污,嘴里不停念叨:“造孽啊,好好的一家子……”

邻居烧了热水,帮江砚秋洗了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衣服——那是邻居家孩子的衣服,有点小,套在江砚秋身上,显得他格外单薄。女警坐在他身边,试图跟他说说话,做些简单的心理安抚,可江砚秋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眼神依旧空洞,直到邻居拿来一个旧玩具车,他才慢慢抬起手,机械地推着车子在茶几上滑动,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就在江砚秋的理智稍微回笼一点时,女警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走到阳台接起电话,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电话那头说,江砚秋的父亲已经当场身亡,母亲虽然被救了出来,却只剩一口气,撑不了多久了,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儿子一面。

挂了电话,女警看着茶几旁乖乖玩玩具的江砚秋,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那么小,哪里懂“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她走过去,蹲在江砚秋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小朋友,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你妈妈想见你。”

江砚秋推玩具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光,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妈妈……还活着?”

“嗯,妈妈在等你。”女警摸了摸他的头,没敢说后半句。

跟邻居匆匆道了别,女警牵着江砚秋的手往医院走。他走得很慢,小手紧紧攥着女警的手指,脚步有些发颤,却没再问什么——或许他心里也隐隐清楚,这趟去医院,不是什么好结果。

后来江砚秋对墨槐说起这段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时候我特别逃避,明明心里慌得要命,却总骗自己妈妈没事,她只是睡着了,醒了就会喊我安安。”可当他被领进病房,看到病床上插着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的母亲时,所有的自欺欺人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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