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的台阶被暖光浸得温热，陈飞炎的脚步却沉得像灌了铅。他攥着衣角，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被揉皱的布料，走到陈月林的房门前时，又下意识地顿住了。
屋里隐约传来两姐妹低低的说话声，夹杂着陈月林还没完全平复的鼻音，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陈燕林的训斥还在耳边回响，那些话句句戳中要害，让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想起早上争执时，月林泛红的眼眶；想起饭桌上，她攥着筷子，委屈又倔强地瞪着自己的模样；想起她哭着跑上楼时，那道单薄又狼狈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抬手，指尖悬在门板上，好几次想叩下去，又缩了回来。活了这么大，他从没对谁低过头，更别说道歉了。可一想到那个养了三年的兰草，想到自己嘴上说着怕碰坏，其实是怕油烟熏着，却偏偏用最硬的语气说出伤人的话，他的喉咙就涩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陈飞炎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叩了叩门板。
“月林，是哥。”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局促，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里的说话声骤然停了。
过了几秒，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陈飞林的脸。她看了看陈飞炎，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侧身让开了位置。
陈飞炎走进房间，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上。陈月林裹着被子，背对着门口，肩膀还微微耸动着，显然还没消气。陈燕林坐在床沿，抬眼睨了他一下，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月林，哥错了。”
这话一出，床上的人肩膀僵了僵，却没回头。
陈飞炎的脸有点发烫，他挠了挠头，声音又低了些，语速也快了几分，像是在背书，又像是怕被人听见：“早上不该拦着你搬兰草，那盆花你养了三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想放哪儿就放哪儿，哥不该多嘴。晚上吃饭，也不该说你没规矩，你心里憋着气，哥看在眼里，却还说那些混账话，是哥的不对。”
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瞄了瞄床上的人，见她还是没动静，又硬着头皮往下说：“哥嘴笨，不会说话，心里明明是想疼你，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这话带着几分笨拙的诚恳，落在空气里，轻轻的，却又沉甸甸的。
床上的陈月林终于动了动，她慢慢转过身，眼眶还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沾了露水的蝶翼。她看着陈飞炎，嘴唇抿了抿，没说话，眼底的恨意却淡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没散的委屈。
陈飞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床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哥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是还生气，就骂我两句，打我两下也行，别不理我。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家人该和和气气的。”
陈燕林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缓和：“月林，你哥这也是头一回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陈飞林也跟着点头，伸手拍了拍陈月林的手背：“是啊，哥就是这个臭脾气，心里比谁都在乎你。”
陈月林吸了吸鼻子，终于憋出一句，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那……那你以后不许再凶我了。”
“不凶了不凶了。”陈飞炎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像个得到赦免的孩子，“以后你说东，哥绝不往西，你说搬兰草，哥帮你搬，还帮你擦叶子，好不好？”
看着他这副模样，陈月林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又跟着掉了下来，是喜极而泣的泪。
陈燕林和陈飞林相视一笑，眼底的担忧尽数散去。
暖黄的床头灯映着四人的身影，窗外的烟花正好炸开一朵绚烂的花火，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陈月林的笑脸上，落在陈飞炎松了口气的眉眼间，落在陈燕林和陈飞林温柔的目光里。
一室的暖意，终于将那点残存的别扭，彻底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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