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发明:记忆碎片》第五章:逆流者的回响
冰蓝色的光域在灰白雾海中像一座孤岛。
光域的边缘,雾在翻涌、试探,但每当触碰到那层无形的屏障,就会像被烫伤般缩回,留下扭曲的漩涡痕迹。屏障内,空气清冷干净,金属锈蚀和腐烂甜香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五人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几乎能听见的心跳。
“你的手……”暖羊羊第一个反应过来,浅棕色的眼睛盯着喜羊羊的左手——那只刚才几乎被雾“抹除”的手,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色泽。灰白褪去,冷白通透的肌肤重新浮现,虎口处的薄茧、指关节的轮廓、指甲边缘修剪整齐的弧度,一点一点从虚无中“长”回来。
喜羊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缓缓收拢,又张开。触觉完全回归,甚至更敏锐——他能感觉到空气流过指尖的微弱阻力,能分辨出掌心汗液的湿度变化,能清晰“看见”皮肤下毛细血管的脉动。不,不是看见,是“感知”,一种超越视觉的、立体的信息流涌入大脑。
这是碎片赋予的能力吗?还是他本来就该有的敏锐?
“感觉怎么样?”沸羊羊问,声音粗哑。他正把懒羊羊从背上放下来,动作小心得不像他——右小腿那片灰白区域虽然在缓慢恢复,但显然还使不上力。
“记得了。”喜羊羊说,冰蓝色的瞳孔扫过每个人的脸,“我记得怎么观察,怎么分析,怎么在混乱中找出生路。也记得……雾来之前的事。”
记忆像破损的画卷被重新拼接。虽然还有很多缺失的片段,但主线已经清晰:
灰太狼的发明失控。能量核心爆炸。十二块记忆碎片飞散。灰白迷雾吞噬记忆。羊村紧急疏散。他们在钟楼设立指挥中心,慢羊羊研究对抗方案,但雾来得太快,最后关头老人只来得及留下那句残缺的警告,然后……
然后慢羊羊去了哪里?
喜羊羊看向雾深处。那道浅紫色的光——属于慢羊羊的碎片之光——正在狼堡方向,在雾最浓稠的中心区域闪烁。
“爷爷他……”暖羊羊也看见了,声音哽咽。
“他还活着。”喜羊羊打断她,语气笃定,“如果碎片能保护我们,那也能保护他。但碎片在雾中心,说明他在雾来的时候,选择了逆流而上。”
“去狼堡?”沸羊羊皱眉,“为什么?去找灰太狼算账?”
“不。”喜羊羊摇头,冰蓝色的光纹在他掌心缓缓旋转,“是为了解决问题。慢羊羊爷爷知道雾的源头是灰太狼的发明,要彻底解决危机,必须回到起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光点的位置:“而且不止他。还有人在雾里。”
“谁?”美羊兰轻声问,她的右手小指已经恢复大半,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口袋里的那卷粉色绸带。
喜羊羊指向雾中另外几个方向:“酒红色的光,在狼堡附近,应该是沸羊羊的碎片。豆沙粉的光,在更东边,靠近悬崖方向,是暖羊羊的。蜜桃粉的光,在狼堡和羊村之间的某处,可能是美羊羊的。柠檬黄的光……”他看向懒羊羊,“在我们来的方向,羊村里面。”
懒羊羊原本瘫坐在地上喘气,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羊村?我的碎片在羊村?”
“而且不止你的。”喜羊羊的目光变得凝重,“还有三道陌生的光。一道暗红,一道浅天蓝,一道深灰夹姜黄。它们都在狼堡附近,非常近。”
空气沉默了几秒。
“陌生的光……”暖羊羊喃喃,“狼堡……狼族?”
沸羊羊的拳头握紧了,古铜色的手臂肌肉绷起:“灰太狼?红太狼?还有……小灰灰?”
“可能。”喜羊羊说,“如果雾无差别吞噬记忆,狼族也逃不掉。而且灰太狼是发明者,他的碎片……”他看向那道深灰夹姜黄的光,“可能最关键。”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懒羊羊问,奶白色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去找其他碎片?还是先回羊村找吃的?我真的快饿死了……”
“你的碎片在羊村,但羊村已经被雾吞了。”沸羊羊没好气地说,“回去送死吗?”
“可我的碎片在保护我!”懒羊羊争辩,“就像喜羊羊的碎片能撑开这个……这个泡泡一样,我的碎片应该也能!”
“也许能。”喜羊羊沉思,“但碎片必须在我们手里,或者至少在我们附近,才能发挥作用。你的碎片留在羊村,离我们至少一公里,中间隔着雾海。而且……”
他看向手中的冰蓝色光纹:“我的碎片能量有限。这个屏障,最多还能撑十分钟。”
光域的边缘,雾的翻涌更剧烈了。冰蓝色屏障像被无形的手挤压,微微向内凹陷,发出细微的、玻璃摩擦般的吱吱声。
“十分钟……”美羊兰的声音发颤,“够我们回石林吗?”
“不够。”喜羊羊摇头,“而且回石林没有意义,那里迟早会被雾吞没。我们必须拿到更多碎片,扩大安全区域,或者……找到彻底驱散雾的方法。”
“去狼堡?”沸羊羊盯着那道酒红色的光,“我的碎片在那儿。而且慢羊羊爷爷也在那边。还有灰太狼他们。”
“但狼堡在雾最深处。”暖羊羊说,“我们现在只有一个碎片,屏障范围这么小,怎么过去?”
喜羊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冰蓝色的光纹在掌心加速旋转。他在“感受”——感受碎片传来的信息流,感受雾的流动模式,感受那些光点之间的隐约联系。
“碎片之间……有共鸣。”他忽然说,睁开眼睛,“我的碎片在呼唤其他碎片。尤其是……”他看向狼堡方向,“那几道陌生的光。它们在回应。”
“什么意思?”沸羊羊皱眉。
“意思是,如果我们主动靠近其他碎片,可能会激活更强的保护效果。”喜羊羊说,“就像磁铁,单个磁力有限,但如果多个磁铁靠近,磁场会叠加增强。”
他指向狼堡方向:“最近的陌生碎片,是那道浅天蓝的光。大概……三百米。如果我们能拿到它,两个碎片的能量叠加,屏障范围可能会扩大一倍,持续时间也会延长。”
“三百米……”沸羊羊看向自己的右小腿,灰白已经褪到脚踝,但肌肉还僵硬着,“在雾里跑三百米?”
“不是跑。”喜羊羊说,“是走。慢慢走。我的屏障能保护我们,但移动会消耗更多能量。如果维持原地不动,屏障能撑十分钟。但如果移动,每分钟屏障范围会缩小百分之五。”
他快速心算:“假设我们以正常步速前进,三百米需要五到六分钟。屏障会缩小到原来的一半左右,勉强还能覆盖我们五个人,但会很挤。而且……”
“而且什么?”美羊兰问。
“而且雾在变化。”喜羊羊指着屏障外的灰白,“你们看雾的流动模式,刚才还相对均匀,现在开始有旋涡了。旋涡中心,雾的‘吞噬性’更强。如果我们不小心走进旋涡,屏障可能会被瞬间击穿。”
所有人都看向雾海。
确实。灰白的“海面”不再平静,开始出现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旋涡。旋涡缓慢旋转,中心是更浓稠的、近乎黑色的灰,边缘则泛着病态的珍珠光泽。有些旋涡在移动,轨迹毫无规律,像饥饿的鲨鱼在觅食。
“那……那我们还去吗?”懒羊羊缩了缩脖子。
喜羊羊看向每个人。
沸羊羊的眼神在挣扎,但最终变成了决绝:“去。我的碎片在那边,我必须拿回来。而且……如果灰太狼他们还活着,我得问问那个混蛋,到底搞出了什么鬼东西。”
暖羊羊轻轻点头:“我也去。爷爷在那边。”
美羊兰咬着下唇,手指摩挲着绸带:“我的碎片……不在狼堡方向。但如果你们去,我也去。一个人留在这里……更可怕。”
懒羊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叹了口气,肉嘟嘟的脸皱成一团:“去就去吧……但万一找到食物,我要第一个吃。”
“成交。”沸羊羊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喜羊羊深吸一口气,冰蓝色的瞳孔锁定那道浅天蓝的光。
“跟紧我。”他说,“不要走出屏障范围。如果感觉身体某部分开始‘消失’,立刻告诉我。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如果屏障突然破碎,不要管别人,自己往最近的光源跑。碎片会保护接触它的人,至少能保命。”
没人应声。但每个人的眼神都说明,他们听进去了,但会不会照做,是另一回事。
“走。”
喜羊羊迈步。
冰蓝色的屏障随之移动,像一个小小的、发光的肥皂泡,在灰白雾海中艰难前行。
第一步踏出,屏障的边缘就向内收缩了五厘米。雾立刻挤压过来,填补空缺,但在触碰到光域时又被弹开,留下翻滚的浪涌。
第二步,屏障又缩了一点。
第三步,更小。
他们走得很慢,几乎是在挪。五人紧紧挤在一起,肩膀碰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沸羊羊在最外围,用身体挡住懒羊羊。暖羊羊在中间,一手拉着美羊兰,另一手按在自己胸口的小太阳吊坠上。美羊兰的另一只手攥着绸带,指节发白。
喜羊羊走在最前面,冰蓝色的光纹在掌心持续旋转,发出低沉的嗡鸣。他在不断调整屏障的形状——前方压扁以减小阻力,后方拉长以维持覆盖,像在狂风中的帆船手,拼命控制着脆弱的平衡。
五十米。
雾更浓了。能见度从三米降到两米,再降到一米。屏障外的世界只剩下翻滚的灰白,连那些光点的位置都变得模糊,只能靠喜羊羊手中的碎片“共鸣”来导航。
一百米。
屏障缩小到最初的三分之二。五人不得不更紧地挤在一起,几乎是在抱团移动。沸羊羊的背顶着懒羊羊的胸口,暖羊羊的下巴抵着美羊兰的肩膀。呼吸喷在彼此颈侧,湿热,急促。
“左边有旋涡!”懒羊羊忽然叫道,声音尖锐,“很大的旋涡!在朝我们移动!”
喜羊羊立刻转向右侧。屏障像被拉扯的橡皮膜,艰难地改变方向。几秒后,一个直径至少五米的巨大灰白旋涡从左侧滑过,边缘几乎擦到屏障。旋涡中心传来低沉的吸力,屏障被拉得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撑住!”喜羊羊低吼,冰蓝色的光纹骤然亮起,屏障强行弹回原状。
但代价是屏障又缩小了一圈。
一百五十米。
浅天蓝的光已经很近了,就在前方二十米左右。但在它和屏障之间,横着一道雾的“湍流”——像灰白的河流,流速极快,中间夹杂着细碎的、冰晶般的闪光。
“那是什么?”美羊兰问,浅粉色的瞳孔盯着那些闪光。
“记忆残渣。”喜羊羊说,声音里有种冰冷的了然,“被雾吞噬的记忆,被绞碎后的残留物。那些冰晶……是记忆的碎片,但已经彻底混乱,无法读取了。”
他指向湍流中心,那里有几块较大的冰晶,正反射着扭曲的光影——一张模糊的脸,一片草原的残影,一串听不见的音符。
“如果我们被卷进去,我们的记忆也会变成那样。”喜羊羊说,“屏障挡不住湍流,会被直接撕碎。必须绕过去。”
“绕多远?”沸羊羊问。
“至少五十米。”喜羊羊估算,“但我们的屏障……撑不了那么远了。”
他低头看手心。冰蓝色的光纹已经开始暗淡,旋转速度变慢。屏障边缘不断闪烁,像电压不稳的灯泡。
“五分钟。”喜羊羊说,“最多还能撑五分钟。”
“那就冲过去。”沸羊羊说,“二十米,全速冲刺,三秒就能到。”
“但湍流有吸力。”喜羊羊摇头,“冲进去的瞬间,屏障就会破碎。我们需要一个……踏板。”
“踏板?”懒羊羊茫然。
喜羊羊的目光落在沸羊羊身上:“你的力量本能,还在吗?”
沸羊羊一愣,然后点头:“在,但使不出来。”
“不需要使出来。”喜羊羊说,“只需要一瞬间的爆发。当我数到三,你把我扔过去——对准浅天蓝的光,用你最大的力气。”
“扔过去?!”暖羊羊惊呼,“可是屏障——”
“我会在脱离屏障的瞬间,用碎片包裹自己。”喜羊羊说,“虽然只能坚持一两秒,但够我拿到那个碎片了。拿到之后,两个碎片共鸣,应该能瞬间展开新的屏障。”
“太冒险了!”美羊兰说,“万一你没接住呢?万一碎片不共鸣呢?”
“那就死。”喜羊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留在这里也是死。区别是,留在这里死得慢一点,而且所有人一起死。冲过去,至少有一线生机,而且……”他看向那道浅天蓝的光,“那个碎片……在呼唤我。”
不是谎言。从刚才开始,那道浅天蓝的光就在发出一种奇异的脉动,与他的冰蓝碎片同步跳动,像心跳的共鸣。而且那呼唤里,有一种他无法描述的熟悉感——柔软,纯粹,带着孩子气的信任。
像小灰灰。
这个念头闪过时,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他问沸羊羊。
沸羊羊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点头,蹲下身,双手交叠成一个托举的姿势:“上来。”
喜羊羊踩上他的手。沸羊羊的手臂肌肉绷紧,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在积蓄力量,不是肌肉的力量,是某种更深层的、从骨髓里榨出来的东西。
“我数到三。”喜羊羊说,冰蓝色的光纹从掌心蔓延,覆盖全身,像一层薄薄的冰甲,“一。”
屏障外的湍流越来越近,灰白的浪头几乎要拍过来。
“二。”
暖羊羊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攥着吊坠。美羊兰咬着唇,唇釉被咬掉一小块,露出苍白的底色。懒羊羊双手合十,不知道在向谁祈祷。
“三!”
沸羊熊爆发出一声低吼,全身力量从脚底炸起,顺着脊柱冲上肩膀,灌入手臂,然后——
掷出!
喜羊羊像一支离弦的箭,冲破冰蓝屏障,射入灰白的湍流。
瞬间,世界破碎。
不是视觉上的破碎,是感知上的。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甚至“自我”的边界,都在湍流的撕扯下分崩离析。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飞过——一只羊羔第一次学步的踉跄,一场草原暴雨后的彩虹,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草汤,一个拥抱的温度——但那些碎片在触碰他之前就化作冰晶,消散。
他伸出手,手臂上的冰甲在快速剥落。
浅天蓝的光就在眼前,五米,三米,一米——
手指触碰到碎片。
温暖。
出乎意料的温暖,像小动物柔软的肚皮,像冬日阳光下刚晒过的棉被。浅天蓝的光从碎片中涌出,包裹住他,与正在破碎的冰蓝色光甲融合。
共鸣发生了。
不是简单的叠加,是……和弦。
冰蓝色的冷静锐利,与浅天蓝的纯粹柔软,交织成一种全新的频率。新的屏障以他为中心炸开,不再是三米的泡泡,而是十米的半球,而且更坚固,边缘泛着冰蓝与天蓝交织的波纹。
湍流被强行推开,在屏障外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带。
喜羊羊落地,踉跄了一步,站稳。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块碎片——冰蓝的在左,天蓝的在右,像一对异色的眼睛,在他掌心缓缓旋转。
屏障内,沸羊羊他们冲了过来。新的屏障足够大,他们不用再挤在一起。
“你做到了!”暖羊羊的声音带着哭腔。
沸羊羊喘着粗气,右小腿的灰白已经完全褪去,但刚才的爆发显然透支了什么,他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运动背心。
懒羊羊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翻自己卫衣的口袋——显然在找并不存在的食物。
美羊兰看着喜羊羊手中的天蓝碎片,浅粉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这个碎片……是谁的?”
喜羊羊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那块天蓝碎片,感受着它传来的、孩子气的脉动。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狼堡方向。
其他光点,都在那里。
而雾,似乎被新屏障激怒了。更远处,更大的旋涡正在形成,灰白的浪头开始层层堆叠,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休息三十秒。”喜羊羊说,声音里有种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绝,“然后,我们去狼堡。”
屏障外,雾的深处,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像金属摩擦的嘶鸣。
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