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附近的这家咖啡馆环境清幽,客人不多。角落最大的卡座被七人围坐,气氛却与周遭的宁静格格不入。凌婉書坐在最内侧,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美式咖啡。她微微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姿态看似放松,但紧绷的肩线和过于平稳的呼吸,泄露了她内心的戒备。
七双眼睛,带着审视、疑惑、震惊、乃至压抑的痛楚(贺峻霖),聚焦在她身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几乎让空气凝滞。
马嘉祺作为队长,坐在凌婉書正对面。他面前的笔记本摊开着,但笔尖并未落下。他需要先观察,让丁程鑫打开局面。
丁程鑫坐在马嘉祺左手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是一个既非攻击也非完全放松的姿势,旨在建立初步的沟通通道。
丁程鑫凌小姐
他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丁程鑫放松点,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你最近一次见到‘老K’(案件死者,一个与多起地下交易有关的中间人)是什么时候?
凌婉書抬眼,目光平静无波
贺若霖上周三,在我的心理咨询室。他是我的病人,有严重的焦虑和失眠问题。我们有正常的诊疗记录。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主动提供了记录存在的可能性。
宋亚轩诊疗期间,他是否提到过让他感到特别恐惧的人或事?或者,透露过什么不寻常的交易?
宋亚轩接话,痕检出身的他习惯关注细节与关联。
贺若霖病人的隐私受法律保护,警官。
凌婉書淡淡道
贺若霖我只能说,他的焦虑源很复杂,涉及债务和人际纠纷。具体内容,除非有法院许可,否则我无权透露。
她巧妙地将问题挡回,同时点明了自己的专业立场和法律边界。
刘耀文有些按捺不住,刑警的直觉让他觉得这女人太冷静了,冷静得不正常。
刘耀文据我们调查,‘老K’死前最后通话记录里有一个未实名注册的号码,信号最后一次出现在你的画室附近。你怎么解释?
贺若霖我的画室位于创意园区,附近人流量不小。我无法对每一个经过的无线电信号负责。
凌婉書的语气依旧平稳
贺若霖如果你们有确凿证据将那个号码与我本人关联,请出示。否则,这只是猜测。
严浩翔坐在稍远的位置,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却并非紧盯凌婉書,而是细致地观察着整个卡座区域,包括咖啡馆的入口、窗户、其他顾客,以及……自己队友的状态。尤其是贺峻霖。贺峻霖坐在最外侧,几乎半背对着凌婉書,低着头,手里反复拧着一枚U盘(他惯常的小动作),指节用力到发白。严浩翔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张真源推了推眼镜,法医的理性让他更关注事实链
张真源凌小姐,法医鉴定显示,‘老K’的死亡时间与你画室监控中你离开的时间有大约半小时的重叠窗口。这期间,你在哪里?
贺若霖我在海边散步,寻找创作灵感。没有监控,没有人证。
凌婉書坦然承认了这个“空白时间段”,却又补充
贺若霖但我手机的运动轨迹数据或许可以佐证,如果你们的技术人员有能力恢复的话。
她甚至隐隐带上一丝挑战的意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直沉默的贺峻霖。
贺峻霖的身体僵了一下。
马嘉祺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互动。他心中疑虑更深。凌婉書对警方调查手段似乎有一定了解,甚至知道如何规避或制造盲点。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心理医生或画家该有的警惕性。
丁程鑫继续施压,开始运用侧写技巧
丁程鑫凌小姐,你的画作充满了冲突感和压抑的情绪,尤其是近期作品。这与你表现出来的冷静理性似乎不太相符。‘老K’的死亡现场,也被凶手刻意布置成某种具有象征意义的‘画面’。你对这种将死亡‘艺术化’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试图撬开对方心理防线。
凌婉書沉默了片刻。咖啡馆里轻柔的爵士乐流淌着,却无法缓和此地的剑拔弩张。她端起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
贺若霖艺术来源于情感,有时甚至是极端的情感。
她放下杯子,声音低了一些
贺若霖但将真实死亡视为艺术材料,是扭曲和罪恶的。我厌恶那种行为。
她说“厌恶”时,眼神里确实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真实而深刻。
但丁程鑫注意到,那锐芒背后,似乎还有更深沉的痛苦,一种……感同身受的愤怒与无奈。
问询似乎陷入了僵局。凌婉書应对沉着,逻辑清晰,坚守着专业底线,偶尔流露的情绪也合情合理,让人抓不到明显破绽。
就在这时,马嘉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李飞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
李飞试探结束。带回局里,看反应。注意贺。
马嘉祺心头一凛。试探?结束?李飞知道这次问询不会有什么实质结果?他的目的是什么?看谁的反应?凌婉書的?还是……他们七个人的?
他迅速收起手机,面上不动声色,正准备按照指示结束问询,带凌婉書回局里进一步“配合调查”。
一直近乎失语的贺峻霖却突然抬起了头。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凌婉書。他的眼睛依旧通红,但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了绝望、愤怒和最后一丝渺茫期望的火焰。
他没有问案件,没有问“老K”,而是用嘶哑的声音,问了一个让所有人心头巨震的问题
贺峻霖两年前,云南边境,‘黑曼巴’行动……你还记得吗?
马嘉祺小贺儿!
马嘉祺低声喝止,但已经晚了。
凌婉書——贺若霖——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猛地攥紧了咖啡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避开了贺峻霖灼人的视线,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整个卡座安静得可怕。其他五人虽然不明全部内情,但“黑曼巴”行动和贺峻霖妹妹的牺牲是内部流传的痛史,此刻贺峻霖在此情此景下提起,结合两人惊人的相似容貌,一个可怕的猜想几乎在每个人心中成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凌婉書的声音变得干涩,她强行转过头,重新面对马嘉祺和丁程鑫,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贺若霖如果问询结束,我可以离开了吗?或者,我跟你们回警局。
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失去血色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马嘉祺知道,不能再让贺峻霖失控,也不能再在这里刺激凌婉書了。李飞的指令是“带回局里看反应”,现在,反应已经够多了。
马嘉祺可以。
马嘉祺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马嘉祺凌小姐,还是需要你正式到局里协助我们理清一些时间线和细节。请。
凌婉書暗暗松了口气,拿起外套和手包,起身。
就在她经过贺峻霖身边时,贺峻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挤出一句话,带着泣血般的颤抖
贺峻霖……不管你为什么活着……别再做危险的事了……回家……
凌婉書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毫秒。她没有回头,没有回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仿佛抵御着无形的寒风,挺直背脊,跟着马嘉祺和丁程鑫向门口走去。
刘耀文、宋亚轩、张真源、严浩翔相继起身跟上。严浩翔经过贺峻霖身边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严浩翔稳住。
贺峻霖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那句“回家”的余音和妹妹(他几乎可以肯定)决绝的沉默,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李飞的“考验”,凌婉書(贺若霖)的秘密,那桩迷雾重重的凶案,还有他们七人之间刚刚萌芽就遭遇信任危机的团队……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窗外逐渐降临的夜色,沉沉地压了下来。
而凌婉書坐进警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心里一片冰冷,又有一股灼烧的悲愤。
悲愤的是,李飞这个老狐狸!明明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在“那边”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却还要用这种方式“考验”这群新人,甚至把她也当成磨刀石!她一个潜伏在毒贩集团核心、手上不得不沾些灰色、日夜活在生死边缘的卧底,还要配合他演这出戏,接受自己亲哥哥那破碎眼神的凌迟!
但与此同时,一丝扭曲的“开心”又在心底滋生——那群多疑的毒贩,尤其是那个阴狠毒辣的头目“佛爷”,一旦知道她被警方“盯上”并“传唤”,反而会更相信她的“清白”和“被迫无奈”。卧底的世界,逻辑常常如此悖谬。这或许能让她在集团内部的位置更稳,接触到更核心的秘密。
只是这代价……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另一辆车中隐约可见的、贺峻霖苍白的侧脸。
代价太沉重了。
她闭上眼,将所有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咖啡的苦涩,似乎还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