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咸涩的气息裹挟着潮声,漫过嶙峋的礁石与细软的沙滩。这里是远离市中心的一处僻静海湾,午后阳光斜洒,将波光揉碎成万千金鳞。
七人分乘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越野,停在沿海公路旁的观景平台。李飞提供的线索指向清晰:凌婉書最近申请了休假,而她的朋友透露,她常来这片未开发的海岸写生。
马嘉祺分头找。
马嘉祺简洁下令
马嘉祺宋亚轩、张真源,西侧礁石区;严浩翔、刘耀文,东面沙滩和灌木带;丁程鑫、贺峻霖,跟我走中间这条步道。保持通讯,发现目标先报告,不要惊动。
指令明确,无人异议。只是贺峻霖在听到自己与马嘉祺、丁程鑫一组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拉低了棒球帽檐,率先走向那条蜿蜒向下的木制步道。
步道两侧是茂密的海滨植物,隔绝了部分海风与涛声。丁程鑫走在最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可能藏人的角落,同时不忘用他侧写师的思维习惯,评估着环境对目标人物心理可能产生的影响——选择这样开阔又相对隐蔽的地方写生,是寻求灵感,还是观察环境?或只是为了……等待?
马嘉祺居中,步伐沉稳,注意力既在环境,也在身前的两位队员身上。贺峻霖今天格外沉默,这不太像他。作为网警,贺峻霖素来以敏锐、甚至带点跳脱的思维著称,但此刻他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后。
走了约莫十分钟,步道尽头豁然开朗,一片被巨大礁石半环绕的小沙滩映入眼帘。海浪在这里变得温和,轻轻舔舐着沙地。
然后,他们看见了那个身影。
一个穿着米白色亚麻长裙和浅灰色针织开衫的年轻女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折叠凳上,面前是画架。海风拂动她披散的长发,露出白皙的侧颈。她正专注地往画布上涂抹着油彩,画的是远处海天相接处一抹将散未散的霞光,笔触大胆而富有情绪。
是凌婉書。照片上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马嘉祺和丁程鑫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准备接近。按照计划,由丁程鑫这位心理侧写师主谈,马嘉祺压阵观察全局,贺峻霖负责外围警戒和潜在的技术支持(比如检查对方电子设备或附近有无监控异常)。
就在丁程鑫迈步向前,准备开口时,凌婉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画笔,缓缓转过头来。
海风恰好在这一刻扬起她的发丝,将她的面容完全显露在三人眼前。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丁程鑫的脚步顿住了。马嘉祺的瞳孔微微放大。
那张脸……过于熟悉了。
精致秀气的五官,微挑的眉梢,形状优美的唇,尤其是那双眼睛——尽管此刻眼神沉静如深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淡淡不悦和警惕,但那轮廓,那神态……
几乎与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贺峻霖,有七分相像。
如果说贺峻霖的面容更显俊朗英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利,那么眼前凌婉書的脸庞则更为柔和细腻,沉淀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静谧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沧桑。但那份骨子里的相似,如同出自同一块璞玉的不同雕琢,令人无法忽视。
丁程鑫迅速瞥了一眼身后的贺峻霖,却发现贺峻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棒球帽檐下的脸血色尽褪,嘴唇微微张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凌婉書,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恐惧……复杂到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
马嘉祺也注意到了贺峻霖的异常。他心中警铃微动,但眼下首要任务是接触凌婉書。他轻咳一声,稳住心神,上前半步,与丁程鑫并肩,出示了证件。
马嘉祺凌婉書女士?抱歉打扰,我们是市局特别行动小组的。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马嘉祺的声音平稳有力,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凌婉書的目光从马嘉祺和丁程鑫的脸上滑过,最后,无可避免地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个仿佛石化了的青年身上。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握着画笔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但很快,她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马嘉祺和丁程鑫,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戒备,仿佛只是被陌生警察打扰的普通市民。
贺若霖特别行动小组?
她重复道,声音清冷,带着画家特有的某种疏离感
贺若霖请问是什么事?我只是在这里写生,最近在休假。
她的镇定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不是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以及……贺峻霖那快要崩溃的反应。
丁程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破绽。
关于你近期接触过的几个人,以及你可能了解的一些情况。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她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这个女人的心理防线很坚固,但刚才看向贺峻霖时那一闪而过的波澜……绝非陌生人该有的反应。
贺若霖我可以配合。
凌婉書放下画笔,用一旁的湿巾慢慢擦拭着手指,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从容
贺若霖但这里不太方便。如果问题不紧急,能否等我收拾一下,换个地方谈?或者,我们可以约在警局?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但马嘉祺敏锐地察觉到,她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贺峻霖的视线。
马嘉祺可以。
马嘉祺点头
马嘉祺我们帮你收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贺峻霖突然动了。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向前踉跄了一步,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子,目光却死死锁住凌婉書
贺峻霖……若……霖?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海风与涛声。
凌婉書——或者说,贺若霖——擦拭手指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她没有抬头,但侧脸线条瞬间变得僵硬如石。
马嘉祺和丁程鑫心头巨震,瞬间明白了这令人窒息的相似感从何而来。贺若霖……那个在内部通报中,两年前一次高度保密的缉毒行动里“因公殉职”、尸骨都未曾寻全的年轻女警?贺峻霖每次提起都眼含刻骨恨意、发誓要扫清所有毒贩的……亲妹妹?
她才十九岁就“牺牲”,贺峻霖当时二十一。如今,贺峻霖二十三,而眼前这个女子,看起来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丁程鑫猛地看向凌婉書,试图从她身上找到更多证据。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那偶尔流露出的、与画家身份不完全相符的警觉……如果她是贺若霖,一切似乎有了解释,但带来的却是更多更可怕的疑问:她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改名换姓成为心理医生和画家?又为什么卷入了现在的案子,甚至被列为嫌疑人?那场“殉职”,是掩护,是意外,还是……阴谋?
马嘉祺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贺峻霖的家庭背景他们是清楚的,妹妹的“牺牲”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与执念。如果凌婉書真是贺若霖,那么贺峻霖此刻的情绪失控完全可以理解。但这对于案件,对于他们这个刚成立、信任本就脆弱的小组,无疑是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贺峻霖还能保持客观吗?凌婉書……贺若霖,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海风呜咽着穿过礁石缝隙。
凌婉書终于抬起头,再次看向贺峻霖。这一次,她没有再刻意回避。她的眼神复杂极了,有痛楚,有歉疚,有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但最终都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覆盖。
她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甚至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界限的漠然:
贺若霖这位警官,你认错人了。我是凌婉書。
她弯腰,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画具,将画笔一根根洗净擦干,折叠画架,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贺若霖我的车就在上面停车场。我跟你们去警局。有什么问题,到那里再问吧。
她拎起画箱和折叠凳,径直从三人身边走过,走向步道,没有再看贺峻霖一眼。
贺峻霖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破碎的光,和两年来日夜煎熬、此刻却不知该投向何处的巨大空洞。
马嘉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丁程鑫低声道
马嘉祺你先跟上去,看住她。我和贺儿说两句。
丁程鑫深深看了贺峻霖一眼,点了点头,快步跟上凌婉書。
马嘉祺走到贺峻霖身边,将手重重按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手掌下身躯的剧烈颤抖。
马嘉祺小贺儿
马嘉祺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嘉祺看着我。
贺峻霖机械地转过头,眼神涣散。
马嘉祺我不管她是谁,凌婉書,还是贺若霖。
马嘉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马嘉祺现在,她是案件的关键嫌疑人,也是我们小组的第一个重大考验。你是警察,贺峻霖。我需要你冷静,需要你专业。过去的账,以后再算。但现在,把眼泪和质问都给我收起来。听明白了吗?
贺峻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他闭上眼,再睁开时,虽然依旧通红,却强行凝聚起一丝焦距。他用力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贺峻霖……是。
但那声音里的破碎感,却让马嘉祺心头一沉。
他们找到凌婉書了。
但找到的,或许是一个足以撕裂一切既定认知、并将他们所有人拖入更危险深渊的,残酷开端。
海边的夕阳正沉沉落下,将天边染成一片壮烈而凄艳的血红,仿佛预示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