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被怼回去的第二天，日头刚爬到半空，尚书府的荷花池边就闹开了锅。
苏清婉刚跟着刘嬷嬷学完“捧盏礼”，指尖被那雕花银盏磨得有些发红，正让碧柔揉着胳膊，就见院外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声音发颤：“大小姐！不好了！柳姨娘……柳姨娘在荷花池边哭着要寻死呢！”
苏清婉捏着银盏的手一顿，眉峰瞬间蹙起。寻死？昨日被她怼了几句，今日就来这出？
“去看看。”她放下银盏，起身时脊背挺得笔直。
刚走到抄手游廊尽头，就听见荷花池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混着下人的惊呼和劝说，乱成一团。柳姨娘穿着身半旧的月白衫子，头发散了一多半，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拽着，半个身子探在池边，脚边还歪着只掉了底的绣鞋，哭得肝肠寸断：“我活不成了啊……被嫡女指着鼻子骂，在府里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干净，省得碍眼！”
周围围了不少丫鬟仆妇，手里端着活计，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热闹，嘴角藏着看好戏的笑。父亲苏明哲站在廊下，脸色铁青，手里的折扇攥得发白。二小姐苏清瑶站在父亲身后，小手揪着衣角，眼圈红得像兔子，不住地掉眼泪，却不敢出声。
“娘呢？”苏清婉没往前凑，只低声问身边的碧柔。
“夫人刚从老太太院里回来，听说了这事，正往这边来呢。”碧柔话音刚落，就见王氏穿着一身石青色褙子，带着锦书等几个大丫鬟，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比苏明哲还要沉。
“这是唱的哪出戏？”王氏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进沸水里，喧闹声顿时小了一半。
柳姨娘一见王氏，哭得更凶了，挣扎着要扑过去：“夫人！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啊！清婉她……她昨日在院里指着妾身的鼻子骂，说妾身不配当长辈，妾身……妾身实在没脸活了！”
“哦？我女儿骂你了？”王氏走到池边，目光冷冷地扫过柳姨娘那狼狈样，“她骂你什么了？是骂你大清早不在自己院里待着，跑到听竹轩搬弄是非？还是骂你见不得我女儿嫁得好，故意挑唆？”
柳姨娘被问得一噎，哭声都顿了半拍，随即又撒泼道：“夫人怎能偏帮自己女儿！妾身再是妾室，也是她长辈，她那般不敬，就是打妾身的脸，也是打老爷的脸啊！”
“老爷的脸，轮得到你来替他操心？”王氏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苏明哲，“老爷，昨日柳姨娘去清婉院里，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清婉都跟我说了。什么‘定国公府规矩大，怕是要受委屈’，什么‘清瑶若是有这福气定能掌家’，这些话，是一个妾室该对嫡长女说的？”
苏明哲脸色更难看了。他素来知道柳姨娘爱嚼舌根，却没想到她敢在婚事前给清婉添堵，还闹到要跳河的地步，简直荒唐！
“你……你胡说！”柳姨娘急了，指着王氏，“夫人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你身后的丫鬟就知道了。”王氏眼神一厉，看向柳姨娘带来的小丫鬟，“昨日你家主子在听竹轩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敢当着老爷的面再说一遍吗？”
那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头埋得死死的：“回……回老爷，夫人，姨娘……姨娘确实说过那些话……”
人证在此，柳姨娘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清瑶见母亲落了下风，再也忍不住，抽噎着上前一步：“爹，娘……求你们别骂姨娘了，她也是……也是心疼我……”
“心疼你？”王氏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威严，“心疼你，就该教你安分守己，而不是学这些撒泼打滚的伎俩。清瑶，你也是尚书府的小姐，将来总要嫁人，若学你姨娘这般，如何立足？”
苏清瑶被说得满脸通红，哭声都小了，只敢低着头掉眼泪。
柳姨娘见唯一的指望也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开始哭嚎：“我不管！今日我若不讨个公道，就死在这儿！”说着又要往池子里挣。
“想跳就跳。”王氏声音一冷，对拉着她的婆子道，“松开手。”
那两个婆子愣了愣，看了看苏明哲，见他没反对，犹豫着松了手。
柳姨娘没想到王氏来真的，身子晃了晃，离池水只有半步之遥，冷风从池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意，她顿时怂了，哭也忘了，就那么僵在原地。
“怎么不跳了？”王氏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嘲讽，“方才不是说活不成了？现在又舍不得死了？我告诉你柳氏，别以为用死就能拿捏谁！清婉是圣上指婚的定国公世子妃，是尚书府的脸面，你敢在她婚事前作妖，毁她名声，就是毁尚书府的名声！”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来人！把柳氏带回她院里，禁足三个月！每日抄写《内训》，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夫人！”柳姨娘慌了，扑过去想拉苏明哲的袖子，“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妾身这一次……”
苏明哲猛地甩开她的手，厌恶地后退一步：“丢人现眼！就按夫人说的办！”
柳姨娘彻底瘫了，被两个婆子像拖死狗似的拉走，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哭嚎着，只是那哭声里，再没了刚才的嚣张，只剩下恐惧和不甘。
周围的下人见没热闹可看，又怕被主子迁怒，一个个低着头，悄没声地散了。只有苏清瑶还站在原地，看着母亲被拖走的方向，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王氏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你姨娘有错，罚她是应当的。你记住，不管嫡庶，做人都要本分，耍手段、撒泼，是走不长远的。”
苏清瑶哽咽着点头，却不敢看王氏。
苏清婉一直站在廊下，看着这出闹剧落幕。直到柳姨娘被拖远了，她才走上前，对王氏福了福身：“谢娘。”
“谢我做什么？”王氏拉过她的手，见她指尖发红，心疼地揉了揉，“是你自己站得正。对付这种人，就得硬气，不然她总以为你好欺负。”她转头对刘嬷嬷道，“嬷嬷，今日的规矩就学到这儿吧，清婉受了惊，该歇歇了。”
刘嬷嬷刚才在一旁看得清楚，此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夫人说的是，大小姐确实该松快松快。”
回听竹轩的路上，碧柔忍不住笑道：“小姐，方才夫人骂柳姨娘的时候，那叫一个痛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来作妖！”
苏清婉嘴角也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是啊，真痛快。被柳姨娘堵着找茬时的憋闷，被下人们围观时的不适，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这尚书府的宅门里，争斗不会少。但有母亲护着，有自己手里的算盘和底气，再大的风浪，她也能站稳脚跟。
回到听竹轩，碧柔给她泡了杯安神茶。苏清婉捧着温热的茶盏，看向窗外。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虽有波折，却终究朝着亮处去了。
离下月初三，又近了一天。她的嫁衣还在绣架上，那只凤凰的尾羽还差最后几针，而她知道，自己的路，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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